阿克苏苹果
/ 付老末
这几年,每逢春节前夕,总要去水果店买阿克苏冰糖心红富士,尽管售价不低,也要买一箱解馋,吃的是一种念想一种情结。
去冬以来至今,我家附近一大型市场每逢周二、四、六,只要不是大雨雪天气,就有一小卡车箱装阿克苏苹果售卖,整箱拆零皆可,正宗的阿克苏冰糖心红富士,售价与其他产地的优质红富士等同。这可让我大喜过望,这几个月,我家里摆出的苹果全是阿克苏红富士了。
地处塔里木盆地西北边缘的阿克苏苹果主产区北高南低,地势平坦地貌简单不易积水,加之土壤独特,日照时间长,热量充足,空气干燥,昼夜温差大,辅以无污染冰川雪融河水的人工调节控制灌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吸天地之精华的阿克苏苹果久负盛名。然而,在N多年前,人不在阿克苏而能吃到阿克苏苹果却是奢侈的事情。
那年春天,我们这个曾被分散的连队又恢复建制,移师南疆铁路工地驻扎阿拉沟口的北山坡上。
到了秋天,我们一拨人被安排了一项加急任务:为临时驻扎在对岸河边的铁路纵队(简称铁纵)前线指挥部再建一排办公用房。新建房屋的工地就在铁纵首长办公室的对面,相距不到二十米。
那天一早,刚到工地,就闻到了浓郁的果香,回眸寻香,这诱人的味道竟是从指挥部机关管理员办公室散发出来的。管理员带套间的办公室在铁纵首长办公室那一排房屋的东头,好奇心牵着我们几个向正门敞开的管理员办公室内张望,就见外间地上堆了一大堆艳丽水灵个头均匀的红苹果。
管理员从里间走到外间望着我们微笑,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已经和管理员混了个脸熟,他也不再拿我们建房的当外人。
终于知道,管理员带着一辆崭新的解放牌,颠颠簸簸跑了好几百公里到阿克苏,在一个兵团农场的苹果园里现摘现装付现款又马不停蹄赶回来的,来回四五天,在头天天黑前,苹果才运到了指挥部。他说,这两吨半都是秦冠。当时,秦冠是阿克苏地区才引进培育成功但上市量十分有限的优质苹果,就耍小心思套磁,说还是咱管理员有能耐,这么稀罕的秦冠都能弄回来这么多。管理员说他还真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奉命跑腿罢了。他还说,指挥部每人都买过几斤了,屋子里剩下的这一堆连直属单位都分不过来。
我们不是直属单位,心里凉凉了,安心砌墙吧,别有非分之想。
下午,一顶草帽挡不住午后直晒的秋阳,我站在西山墙头脚手架上一边砌砖一边洗桑拿。捧着一个大搪瓷缸子咕咚咕咚,把肚子都咕咚成了大水缸,一转身又嗓子发干,就像刚才往嘴里咕咚进去的是几大把炒面却没咕咚进去一滴水。
一位老者从一间纵队首长办公室走出来,他先仰头伸了个懒腰,就把目光落在了东邻二矿矿部门前那一排绿叶婆娑的高大的白杨树上,少许,又把目光移到了眼前的房建工地,并踱步朝西山墙头而来。
十年前我就认识这位老者,他是我们的老首长:
兵团成立十周年大庆那一年的五一劳动节,他在师部露天影剧场座无虚席的大会上作过报告。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初中生,就觉得作报告的师长已经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儿了让人敬畏,他仪表堂堂侃侃而谈文采飞扬行云流水,早就听说过他的业余爱好之一是作文写诗,听了他作报告就更加佩服这位沙场儒将真真的名不虚传。
十年后再次见到这位老首长,他仍然精神矍铄但穿着普通如一介平民,要是让此时此地见到他的陌生人来猜,是很难猜到他是铁纵首长的。
与脚手架拉开一段安全距离,老首长停下脚步,趁我转身拿红砖砌墙的工夫他仰着面孔和我搭话,先是把我这“很会干活儿”的“小同志”夸了几句,又问姓甚名谁年方几何何处读书何时工作等,态度和蔼言辞亲切,老首长和“小同志”之间的情感距离瞬间拉近,就觉得这老同志也很可爱,一边干活儿一边答话也就随意了许多,其间,我笑着说一笔难写两个“傅”,我和老首长五百年前是一家。
老首长朗声大笑:“呵呵,对对,本家,本家”。
管理员从办公室走出来,望着我们这边莫名其妙。
老首长趁兴上了脚手架,他一边给我递红砖一边和我聊天,工作啊生活啊还有家长里短他问我答随意做填空题的那种。
我停下手上的活儿一本正经耸耸鼻子做了个深呼吸,又望着管理员办公室大声自言自语:是什么东西的味道这么好闻呢?
老首长又呵呵了,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那点儿小把戏哪能瞒住他。他向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管理员招手,管理员立马小跑步来到西山墙头下。他让管理员去他办公室拿两个苹果来,“让我本家也尝尝”。
管理员从纵队首长办公室拿来两个刚洗过的红苹果爬上脚手架送到我手里,说这是首长自己买的苹果。
老首长说这苹果真的不错,要我先吃一个解渴。看我狼吞虎咽吃完了一个苹果,他对跟前的管理员说,这苹果也卖一些给盖房子的同志们,然后走下脚手架回到他的纵队首长办公室去了。
下午收工,管理员就在叫我们这些人去买苹果,我也喜滋滋地去买了几个。
那个年代,边疆瓜果之乡的梨蒙、二秋子、冬果子等地产老品种苹果吃过不少,却都远不如这引进培育成功的阿克苏秦冠,阿克苏秦冠咬一口甜掉牙,果汁顺着嘴角流。机缘巧合,一回眸一张望一开口,因为阿克苏苹果而为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阿克苏苹果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升级换代成了更加优质的冰糖心红富士,第二次解馋吃到的阿克苏苹果,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阿克苏秦冠之后的四十年,在距离阿克苏三千七百公里之遥的襄阳过春节买了一箱阿克苏红富士,再后来的每年春节总会多少买点阿克苏红富士,而真正大快朵颐阿克苏红富士的是去年冬天到今年五月。如今突然有了这种口福,就得简单从卖阿克苏苹果的主人说起。
小伙子姓方,三十多岁,卖苹果全然没有锱铢必较的做派和唯利是图的市侩习气。襄阳本地人的装束却说夹杂着新疆口音的普通话。原来,他爷爷是襄阳人,六十多年前带着当时还是小孩儿的小方的父亲支边去了兵团农场扎了根,他父亲在兵团农场又开花结了个果那就是小方他,小方说说自己已经是土生土长的新疆兵团人了,襄阳倒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他在襄阳卖阿克苏苹果已经五六年了,以前大部分是按订单为相关单位批量直送年货,小部分做批发不零售速战速决。
去年,除了直送,他把多运来的五千箱苹果放在冷库里做批发和零售。几千公里高速公路的长途运输费用,半年多的冷库租金,几个月的零售损耗抬高了销售成本,又要竞价零售确保按时清仓,压力实在不小,这几千箱能保本就很不错了。说到这些,小方的情绪有些波动。
过了五月上旬,小方就要回阿克苏了,我问他:”今冬还会来襄阳卖阿克苏红富士吗?“
“为什么不来?我在襄阳已经买了一套房子,小孩子也在这里读书。”
他还说他父母还在阿克苏他得回去陪父母一段时间;他在阿克苏还有十亩红富士,虽然有父母管着,也请了代工,若是施肥浇水剪枝疏果管理措施不到位,就会影响当年苹果的质量和产量,这些都得亲自过问。自己的十亩苹果不够卖,还得到红旗坡跑几个果园,提前定下一批好苹果。
小方说:“前些年,阿克苏冰糖心只能供应国内少数几个大城市,现在,阿克苏有四十万亩红富士呢。到了收获季节,跑高速,最多四五天,我们的苹果就到襄阳了。和其他好些朋友一样,你也加我微信,就会早些吃到阿克苏冰糖心”。
阿克苏冰糖心红富士,本就果肉细腻,核小透明,多汁无渣,甘甜味厚,此时在家拿出一个洗了再吃,却美滋滋地甜在心里,又吃出了诸多别样的味道来了,其中更主要的,还是十分庆幸我们生活在祖国发展日新月异,人民幸福获得感满满的好时代。
2021.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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