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碑宁死先人墓，免辱何如一女郎

　　豫州刺史诸葛长民本由刘裕留监太尉府事，闻得刘毅被诛，惹动兔死狐悲的观念，便私语亲属道：“昔日醢彭越，今日杀韩信，祸将及我了。”诸葛长民之弟诸葛黎民进言道：“刘氏覆亡，便是诸葛氏的前鉴，何勿乘刘裕未还，先发制人？”诸葛长民怀疑未决，私问刘穆之道：“人言太尉与我不平，究为何故？”刘穆之道：“刘公溯流西征，以老母稚子委足下，若使与公有嫌，难道有这般放心么？愿公勿误信浮言！”刘穆之为刘裕心腹，诸葛长民尚且不知，奈何想图刘裕？诸葛长民意终未释。再贻冀州刺史刘敬宣书道：“盘龙（刘毅小字）专擅，自取夷灭，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事当与君共图，幸君勿辞！”刘敬宣知他言中寓意便答书道：“下官常恐福过灾生，时思避盈居损，富贵事不敢妄图，谨此复命！”这书发出，复将诸葛长民原书寄呈刘裕。刘裕掀髯自喜道：“阿寿原不负我呢。”阿寿就是刘敬宣小字。说毕，即悬拟入都期日，先遣人报达阙廷。
　　诸葛长民闻报，不敢动手，惟与公卿等届期出候，自朝至暮并不见刘裕到来，只好偕返。次日，又出候刘裕，仍然不至，接连往返了三日，始终不闻足迹，免不得疑论纷纭。刘裕又作怪。谁知是夕黄昏刘裕竟轻舟径进，潜入东府，大众都未知悉，只有刘穆之在东府中得与刘裕密议多时。到了诘旦，刘裕升堂视事，始为诸葛长民所闻，慌忙趋府问候。刘裕下堂相迎，握手殷勤，引入内厅，屏人与语，非常款洽。诸葛长民很是惬意，不防座后突入两手把他拉住，一声怪响，骨断血流，立时毙命，遂舆尸出付廷尉，并收捕诸葛长民之弟诸葛黎民、诸葛幼民及堂弟诸葛秀之。诸葛黎民素来骁勇，格斗而死；诸葛幼民、诸葛秀之被杀。当时都下人传语道：“勿跋扈，付丁旰。”丁旰系刘裕麾下壮士，拉诸葛长民，毙诸葛黎民，统出丁旰之手，这正好算得一个大功狗了。
　　刘裕又命西阳太守朱龄石进任益州刺史，使率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率众二万，西往伐蜀。时人统疑朱龄石威望轻，难当重任，独刘裕说他文武优长，破格擢用。臧熹系刘裕妻弟位本出朱龄石之上，此时独属归朱龄石节制不得有违。临行时，刘裕先与朱龄石密商道：“往年刘敬宣进兵黄虎，无功而还，今不宜再循覆辙了。”遂与朱龄石附耳数语，并取出一锦函，交与朱龄石，外面写着六字云：“至白帝城乃开。”朱龄石受函徐行，在途约历数月方至白帝城。军中统未知意向，互相推测，忽由朱龄石召集将士，取示锦函，对众展阅，内有刘裕亲笔一纸云：“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乘高舰十余，从内水向黄虎，至要勿违。”大众看了密令，各无异言，便即倍道西进。前缓后急，统是刘裕所授。
　　蜀王谯纵早已接得警报，总道晋军仍由内水进兵，所以倾众出守涪城，令谯道福为统帅扼住内水。黄虎系是内水要口，此次但令老弱进行，明明是虚张声势，作为疑兵。外水一路，乃是主军，由朱龄石亲自统率，趋至平模，距成都只二百里。谯纵才得闻知，亟遣秦州刺史侯晖，尚书仆射谯诜率众万余，出守平模夹岸，筑城固守。时方盛暑，赤日当空，朱龄石未敢轻进，因与刘钟商议道：“今贼众严兵守险，急切未易攻下，且天时炎热，未便劳军，我欲休兵养锐，伺隙再进，君意以为可否？”刘钟连答道：“不可，不可。我军以内水为疑兵，故谯道福未敢轻去涪城，今大众从外水来此，侯晖等虽然拒守未免惊心，彼阻兵固险，明明是不敢来争，我乘他惊疑未定，尽锐进攻无患不克。既克平模，成都也易取了。若迟疑不定，彼将知我虚实，涪军亦必前来，并力拒我，我求战不得，军食无资，二万人且尽为彼虏了。”朱龄石矍然起座，便誓众进攻。能从良策，便是良将。
　　蜀军筑有南北二城，北城地险兵多，南城较为平坦，诸将欲先攻南城，朱龄石道：“今但屠南城，未足制北，若得拔北城，南城不麾自散了。”当下督诸军猛攻北城，前仆后继，竟得陷入，斩了侯晖、谯诜，再移兵攻南城。南城已无守将，兵皆骇遁，一任晋军据住。可巧，臧熹亦从中水杀进，阵斩牛脾守将谯抚之，击走打鼻守将谯小狗留兵据守广陵，自引轻兵来会朱龄石。两军直向成都，各屯戍望风奔溃，如入无人之境，成都大震。谯纵魂飞天外，慌忙挈了爱女，弃城出走，先至祖墓前告辞。女欲就此殉难，便流泪白谯纵道：“走必不免，徒自取辱，不若死在此处，尚好依附先人。”谯纵不肯从，女竟咬着银牙，用头撞碣，砰的一声，脑浆迸裂，一道贞魂，去寻那谯氏先祖先宗了。烈女可敬！谯纵心虽痛女，但也未敢久留，即纵马往投涪城。途次正遇着谯道福，谯道福勃然怒道：“我正因平模失守，引兵还援，奈何主子匹马逃来？大丈夫有如此基业，骤然弃去，还想何往？人生总有一死，难道怕到这般么？”说着，即拔剑投谯纵。谯纵连忙闪过，剑中马鞍，马尚能行，由谯纵挥鞭返奔，跑了数里，马竟停住，横卧地上。谯纵下马小憩，自思无路求生，不如一死了事，遂解带悬林，自缢而亡。不出乃女所料。巴西人王志斩谯纵首级，赍送朱龄石。朱龄石已入成都。蜀尚书令马耽封好府库，迎献图籍。当下搜诛谯氏亲属，余皆不问。谯道福尚拟再战，把家财尽犒兵士，且号令军中道：“蜀地存亡，系诸我身，不在谯王。今我在，尚足一战，还望大家努力！”众人虽应声称诺，待至金帛到手，都背了谯道福私下逃去。都是好良心。剩得谯道福孤身远窜，为巴民杜瑾所执，解送晋营，结果是头颅一颗，枭示军门。总计谯氏僭称王号，共历九年而亡。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