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陶联军东指建康，虞母孙氏教子有方

　　温峤列数苏峻罪状，移告各镇，满望各处响应，同时举义。不意陶侃的督护龚登竟至温峤舟上相见，说是得陶公来书，促令还镇，弄得温峤莫名其妙，慌忙将龚登留住，再遣王愆期致书陶侃，书中有云：
　　仆谓军有进而无退，宜增而不可减。近已移檄远近，言于盟府克日大举。南康、建安、晋安三郡军，并在路次，同赴此会，惟须仁公督军戾止，使齐进耳。仁公今乃召还督护，疑惑远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仆才轻任重，实赖仁公笃爱，远禀成规，至于首启戎行，不敢有辞。仆于仁公，当如常山之蛇，首尾相衔耳。或者不达高旨，将谓仁公缓于讨贼，此声难追，仆于仁公并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且自倾之顾，绸缪往来，情深义重，著于人士之口，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众见救。况社稷之难，惟仆偏当一州，州之文武，莫不翘企，假令此州不守，约峻树置官长于此，荆楚西逼强胡，东接逆贼，因之以饥馑，将来之危，必有甚于今日者。以大义言之，则社稷颠覆，主辱臣死。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参桓文之义，开国承家，铭之天府；退当以慈父雪爱子之痛。约峻凶逆无道，囚制人士，裸其五体，近日来者，不可忍见，骨肉生离，痛感天地。人心齐一，咸皆切齿。今之进讨，如以石投卵，无虑不克，若出军既缓，复召兵还，人心乖离，是为败于几成也，愿深察所陈，以副三军之望。
　　王愆期到了荆州，奉书与陶侃。陶侃展书详览，至慈父雪爱子之痛句，不禁流涕道：“我儿果死了吗？”你道陶侃之子为谁？原来就是庐江太守陶瞻，就是当时内外断绝，陶瞻战死，陶侃虽稍有所闻但尚未确悉，此次得了温峤之书，已经证实，当然生悲。王愆期复接口道：“公子殉难，真实不虚。且苏峻乃是豺狼，如得逞志，四海虽广肯容明公托足么？”陶侃将书放下，投袂而起，立即大集将士，戎服登舟，与王愆期同赴温峤军，倍道急进。将至寻阳，令王愆期先行返报。王愆期驰抵温峤大营，温峤问明原委，喜出望外，只庾亮捏着一把冷汗，惟恐陶侃来报复，不得不与温峤相谋。谁叫你平日量狭？温峤说道：“陶公既来赴难，谅不至再记前嫌，就使尚有芥蒂，总教向彼谢过便了。有温峤在此，保无他忧。”遂与庾亮回舟相迎，两下会叙，由温峤引导庾亮，代达殷勤。陶侃见庾亮趋入，故意不睬，庾亮只好硬着头皮，向陶侃拜谢。陶侃拈须冷笑道：“庾元规乃拜陶士行么？”庾亮见他词色不佳，慌忙引咎自责，亏得他生就厚脸，又有三寸妙舌，说得悱恻动人。陶侃意乃少解，握住庾亮手道：“君侯修石头城，防备老子，今日反来相求，才知老子是忠心为国，未尝通叛呢。”温峤在旁婉劝，陶侃益释然，便相偕入寻阳城，大开筵宴，欢谈竟夕。越宿复登舟启行，东指建康，共计戍卒四万，旌旗相蔽，轴轳互连，钲鼓声远达数百里。
　　徐州刺史郗鉴，在广陵接得庾亮书，并所传太后诏旨，已流涕誓众，指日勤王。及闻陶温联兵东指，复遣将军夏侯长间行语温峤：“公既仗义兴师，郗鉴愿执鞭从事，但闻叛贼欲挟天子，东入会稽，请公先立营垒，屯据要害防贼逃逸，又断彼粮道，坚壁清野与贼相持，贼进不得攻，退无所掠，不出旬月自然溃散了。”温峤深服郗鉴策，遣还夏侯长麾舟进行。苏峻闻四方兵起，用参军贾宁计，自姑苏还据石头城，分兵拒敌，一面入宫劫迁幼主，出居石头城。司徒王导与苏峻力争，舌剑谈锋，怎敌真刀真槊？毕竟拗他不过，强胁幼主登车。八龄天子，骤遭迫辱，哪得不掩面哀啼？将军刘超，侍中锺雅，并步行相随。天适大雨，道路泥泞，苏峻给刘超、锺雅二人乘马，二人皆不愿乘坐，且泣且行。到了石头城，扶帝下车入居仓屋，尘粞委积，不堪小住。苏峻即号为行宫，令亲信许方等人，补充司马督殿中监，外托宿卫为名，内实监制刘超、锺雅。刘超与锺雅日侍帝侧，还有右光禄大夫荀崧，金紫光禄大夫华恒，尚书荀邃，侍中丁潭等，同处患难各不相离。成帝在宫，尝读《孝经》《论语》，刘超仍然禀授，不使少闲。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苏峻既忌刘超，又复敬刘超，时有馈遗，刘超皆不受。左光禄大夫陆晔，为苏峻所迫，令守行台，苏峻党羽匡术守台城。尚书左丞孔坦奔往陶侃，陶侃令为长史与同计议。孔坦谓：“须联合东军，两面夹攻，方可灭贼。”陶侃也称良策，只虑道路中梗，不得相通。事有凑巧，司徒王导已遣密使得达三吴，托称太后诏谕，勉令东军起义，入救天子。于是会稽内史王舒派庾冰为奋威将军，领兵万人，西渡浙江。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前义兴太守顾众等，均望风起应，募兵讨贼。虞潭母孙氏，系吴孙权族孙女，早岁守嫠，教子有方，至是复尽发家僮，随虔潭助战，且鬻去环佩衣饰，充作军资，复召虞潭申诫道：“汝当移孝作忠，舍生取义勿以我老为累呢。”虞潭益加奋勉，整兵将行。孙氏又闻会稽内史王舒，遣子王允之为督护，乃再语虞潭道：“王府君遣子出征，汝何不相效，反出人下？”虞潭因令儿子虞楚为督护，使为前驱，往会王允之。王允之与庾冰，同至吴国，庾冰曾任吴国内史，蔡谟以庾冰当还旧任，即去职让庾冰，彼此同心协力，相继西进。途次与苏峻部将管商、张健等相遇，两下交锋，互有杀伤，急切不能抵京。东边方兵争未决，西边亦战舰迭乘，陶侃、温峤进军茄子浦。温峤因部兵习水战不善陆战，因下令军中，如有擅自登岸，立处死刑。
　　会苏峻送米万斛，馈运祖约，祖约遣司马桓抚率兵接应，为温峤前锋将毛宝所闻，便欲上岸劫粮。部将以军令为辞，毛宝奋然道：“兵法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贼粮在道，难道可纵令过去，仍不登岸邀击么？”遂不暇白温峤，即麾兵上岸，鼓勇直前，杀退桓抚及运粮等人，把粮米一并夺来，始向温峤处请罪。温峤大喜道：“君能通变达权，立功不小，何罪可言？”遂荐毛宝为庐江太守。陶侃亦表请王舒监浙东军事，虞潭监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节制王舒、虞潭等军。郗鉴率众渡江，与陶侃等会合，雍州刺史魏该亦引兵诣陶侃，陶侃乃麾动舟师，直指石头城，屯次查浦，温峤军另屯沙门浦。苏峻闻西军大至，自登烽火楼，望见长江一带舟楫如林，不禁失色道：“我原防温峤，能得众心，今果成事实了。”说毕，下楼派兵，分道扼守。庾亮使督护王彰领兵进击，为苏峻党羽张曜所败，乃使司马殷融，送节谢陶侃。陶侃答语道：“古人三败，君侯尚止二次，当今事势急迫，不宜自扰，致惑军心。”遂遣还殷融劝令静守。陶侃部下都欲决战，陶侃与语道：“贼众尚盛，未可争锋，不如宽待时日，用计破贼，方保万全。”由是按兵待变，未尝进攻。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