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峻联合祖约发难，卞壷一家慨然赴敌

　　温峤闻变，便致书与庾亮，愿率众入卫京师。庾亮复温峤书道：“我忧西陲，且过历阳，足下幸勿越雷池一步，免我西忧。”温峤乃罢议。庾亮尚遣使谕苏峻，示无他意，苏峻语朝廷使者道：“台下说我欲反，我怎得再活哩？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从前国家，危如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狗应烹，我已自分一死，不过我无端遭枉，死也要死得明白呢。”朝廷使者见话不投机，自然东归。苏峻即遣参军徐会驰赴寿春，推祖约为盟主，共讨庾亮。祖约不禁大喜，侄子祖智、祖衍又赞成祖约旨意，便拟发兵助苏峻。谯国内史桓宣语祖智道：“本因强胡未灭，将戮力致讨，奈何反还抗帝室呢？使君欲为雄霸，何不助国讨苏峻，自显威名？今乃与苏峻同反，怎得久存？”祖智视为迂谈，鼻作嗤声。桓宣更求见祖约，又以闭门羹相待，乃与祖约断绝，不通往来。祖约遂遣兄子祖沛（祖逖之子）、内史祖涣、女婿淮南太守许柳，率兵会苏峻。祖逖妻许氏（即许柳姊）固谏不从。苏峻既得祖约兵，因即发难，当有警报传入建康，有诏命尚书令卞壷，领右卫将军，会稽内史王舒，行扬州刺史事，吴兴太守虞潭，督三吴诸郡军事，整缮行伍，筹备出师。尚书右丞孔坦，司徒司马陶回（司徒属下有司马），共至王导前献议道：“苏峻已倡乱，必将东来，今请乘苏峻未至，急断阜陵，守江西当涂诸口，阻住叛兵以逸待劳，一战可决。若苏峻迟回不发，我亦可往攻历阳，否则我尚未往，彼已先来，人心一动，便不能与战了。”王导极口称善，转告庾亮。庾亮不知兵法，踌躇未决。才阅两日，果得姑苏紧报，苏峻部将韩晃、张健等，掩入姑苏，所有盐米，尽被取去。庾亮叹悔无及，乃颁诏戒严，自督征讨诸军事，授右卫将军赵胤为冠军将军，兼历阳太守，使与左将军司马流，出守慈湖，另派前射声校尉刘超，为左卫将军，侍中褚某，典征讨军事，并使弟庾翼，白衣从戎，领数百人戍石头城。
　　宣城内史桓彝拟起兵赴难，长史裨惠谓：“郡兵寡弱，山民易扰不如静守待时。”桓彝厉色道：“汝独不闻古语么？见无礼于君者，若鹰鹯逐鸟雀。今社稷危迫，君主受困，难道尚坐视不成？”说毕即调集数千人马，进屯芜湖。苏峻部将韩晃乘他初至，便掩杀过去。究竟宣城兵弱，敌不过历阳锐卒，战不多时，竟致败退。韩晃就进攻宣城，桓彝退保广德，韩晃纵兵四掠，饱载而还。徐州刺史郗鉴表请入卫，有诏令他备御北寇，不必移兵。时已残冬，雨雪载涂，彼此未便行军，因得相持过年。
　　未几，为咸和三年（公元328年）正月，江州刺史温峤，出屯寻阳，遣督护王愆期，西阳太守邓岳，鄱阳太守纪睦为前锋进次直渎。荆州刺史陶侃，也遣督护龚登，率兵会温峤，听温峤驱遣。苏峻恐日久兵集，屡促韩晃等进攻慈湖。慈湖守将司马流素来懦弱，未战先怯但请济师。庾亮再拨侍中锺雅为骁骑将军，督领水师，前往帮助司马流，不防司马流为韩晃所袭，猝被摧陷，竟至败死。赵胤亦拒战失利慈湖被夺，单剩锺雅一支舟军，如何济事，没奈何拨棹退回。苏峻径率祖涣、许柳等，拥众二万人，自横江东渡，直登牛渚，进至蒋陵复舟山。台军节节败退，警报与雪片相似，庾亮未免惶急。陶回复入献计道：“石头设有重戍，苏峻必不敢直下。吾料他必出间道，当从小丹阳步行前来，若用伏兵邀击，定可擒苏峻。苏峻既受擒，祖约等自无能为了。”庾亮谓苏峻必直向石头，不从陶回之言。嗣闻苏峻果出小丹阳，夜迷失道，部伍尽乱，庾亮又自悔失机，纵苏峻得入，愚而好自用，烖必及身。都中大惧，吏民相率潜奔，朝臣亦各遣妻孥，东出避难。独左卫将军刘超，挈妻孥入居宫内，冀定众心。
　　庾亮又传出诏书，命卞壷都督大桁以东军事（大桁即朱雀桁）所有锺雅、赵胤、郭默等军，尽归节制。卞壷尚有继母裴氏，亦奉养京师，至此与母诀别，挈得二子卞眕、卞盱，慨然赴敌，出战西陵。苏峻兵凶悍，远过台军，任尔卞将军如何忠愤，不顾死生，怎奈兵不用命，孤掌难鸣，叛军节节向前，台军步步退后，结果是旗靡辙乱，舆尸败归。既而苏峻又进攻青溪栅，卞壷再率诸军抵御，两军攻守多时未分胜负。偏是天不做美，竟起了一阵绝大的东风，苏峻因风纵火烟雾迷漫，栅内各军，避火不暇，如何抗拒，霎时间栅尽延烧，一炬成墟。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卞壷知事不济，决计死节，尚率左右力战。时正背疮新愈，创痕未合，一经气愤，流血淋漓，再加用力过度，顿至暴裂，自觉忍痛不住，大叫一声，血从口出，倒地而亡。二子追随父后，见父毕命，亦痛不欲生，索性突入敌阵，格杀叛党数十名，身上各受重创，相继捐生。部下将卞壷尸体抢回，舁入卞壷家，母裴氏抚尸大恸道：“父为忠臣，子为孝子，谅无遗恨，只恨我年已老，尚见此惨剧哩。”卞壷字望之，系济阴冤句人，阵亡时，年四十八。还有丹阳尹羊曼，守住云龙门，与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统皆战死。庾亮在宣阳门内麾兵布阵，尚未及列，众皆散走，不得已挈弟三人，及郭默、赵胤俱奔寻阳。临行时，对侍中锺雅道：“后事一概委公。”锺雅答道：“栋折榱崩，究是何人所致？”庾亮愀然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言了。”闹得一塌糊涂，竟以一走了之。说着，匆匆出城，趋驾小舟。乱兵沿途劫掠，庾亮执弓射贼，误中舵工，应弦即倒。技艺又如此不精。船上各相惊失色，庾亮独不动，且徐徐道：“此手何可使著贼？”大众见他形态雍容，方才心定，驶舟而去。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