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评论家评论托马斯·曼的小说《魔山》，认为作家自己都不是最好的自己作品的读者，有时对某些象征和隐喻不如读者理解的深刻，我觉得，麦尔维尔的小说《白鲸》也是这样，读者每次的阅读都会引起超越前次的思考，提出更深刻的有关自然、人类、宗教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难以用语言精确地提出，也肯定没有精确的、稳定的、统一的答案。对《白鲸》不同的解读不一定能反映作者的本意，但一定能折射出读者自身的思维理念。

读者们普遍认为：《白鲸》涉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上帝的哲学思考，书中那么多的隐喻、暗示和象征中，我只挑选10个谈谈看法。

1.一鲸落，万物生------不可逆转的生命轮回

“生前巨大的身躯是一种恐怖，死后幽灵又成为让世界无能为力的恐慌。”书中这句话描写的至少是170多年以前发生的事了，毕竟《白鲸》故事发生的背景是19世纪40年代。如今，科技和网络的发展使读者更能直观、立体地认识鲸鱼的种类、形状、习性和强大，但是，每年大量搁浅的鲸鱼给人更多的是无力感和人与自然的困顿。

“裴阔德号”非常幸运地遇见了鲸群，这是个庞大的群体，“似乎有成千上万的喷水映入眼帘”，几艘小船都下去追捕，围绕着这个群体打转，希望能够找到缺口，扔下更多的标枪，捕获更多的抹香鲸，外围的稍稍落单的鲸鱼常常首先成为捕猎者的目标。鲸群外围不断因角逐生命而涌起搏斗时海水的翻动，而在群落的中央，“鲸鱼平静地沉湎于欢乐之中”。母鲸生下幼鲸，母子嬉戏着，氛围是那样的祥和，生命随时都在本能地延续，让人想起在战争的炮火中、在地震、海啸的废墟里出生的那些婴儿。

一条孤鲸，大半是一条年老的鲸，庞大的身躯在外观的肤色和速度上都显示了衰老，它曾经年轻过，也养育过许多的后代，现在它老了，在速度上跟不上群落了，受伤后很可能下落至海底，成为海中生物们的养料，

“耶罗波安号”上的船长讲述了自己的水手与白鲸相遇后的搏斗以及自己船上的大副哈里·梅赛死亡的消息，“耶罗波安号”上的水手伽百列警告“裴阔德号”的船长亚哈：“不可对白鲸攻击。”“你很快会走上那条道。”听了此言的亚哈，愤怒地把捎带的哈里·梅赛的家信甩到海里。

为了破咒，亚哈指挥水手们捕获了经济价值不高的一头露脊鲸，现在“裴阔德号”右舷上挂着抹香鲸的头，左舷上挂了露脊鲸的头，像一头驴驮着的两个笨重的大箩筐，两边的重量使船航行的非常艰难，这种怪异使“裴阔德号”上的水手们内心极度恐惧。

这是船长亚哈的选择，其实只要把最先捕获的抹香鲸的鱼头扔进海里就会减去船只的负担，同时也是心中的包袱，即与白鲸同归于尽的执念。人类应始终牢记：只要遵守大自然的规律，能获取生活的必需就成。

一切都取决于人的欲望---贪念，这难道是两只鱼头能解决的问题？

鲨鱼们把老渔民圣地亚哥捕获的大马林鱼啃食的只剩一副骨架（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白鲸》中的鲨鱼更多、更狠。他们成群地跟随在鲸鱼群的后面，闻到血腥味，就不分昼夜地聚拢，疯狂地撕咬、啃食鲸鱼肉，不怕大船上水手们锋利的铲子的敲打，书中最后，他们甚至开始撕咬捕鲸小船水手们划船的木桨。

无论是大自然还是人类，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以实玛利为好友奎奎格掌握着休戚与共的猴索。如今在高速公路上，“猴索”的一端在自己，另一端在陌生司机的手里。

“裴阔德号”上的船长亚哈和大副斯塔勃克，在捕获白鲸的问题上从来就没一致过。两人都动过枪，第一次对峙中，亚哈看到了斯塔勃克眼中的理智和善良，而斯塔勃克看到的是偏执和决绝。第二次，斯塔勃克妥协了。

从“拉结号”得知了白鲸的踪迹寻找几天无果后，亚哈对负责瞭望的水手们失去了耐心和信任，残疾的他要亲自乘单轮滑车到主桅顶上去瞭望，他的眼光掠过了所有的他信赖的水手们，最终将绳子的端头递给了大副斯塔勃克，斯塔勃克成了最后栓紧绳索的人，就是守护亚哈生命的人，也彻底把犹豫的斯塔勃克拉入了葬身大海的群体中。

“是谁帮你打包‘降落伞’呢?”那绝对是你值得最信任的人，因为你的生命在他的掌控中。

高额的投资、回报与高额的损失一直都是结伴而行，“裴阔德号”的股东们是先拿出几千块钱来投资为期三年的这次捕鲸航行。终身未嫁的慈祥姑妈，比勒达船长的妹妹，细心地为船员们准备好一切，连同《圣经》和其他生活用品，包含生姜，因为她也是股东，投资了几十块钱。“裴阔德号”在已经捕获了足够多的鲸鱼，获得满载的鱼油后完全可以安然地返航，完成股东们的投资，其中肯定有那些比勒达船长所说的孤儿寡母的面包钱，当然也包含亚哈妻子孩子的面包，但是他执拗地选择了复仇，将“裴阔德号”与白鲸同归于尽，为世上增添了更多的寡妇和没有父亲的孩子。

“捕鲸是为了谋生。”“我的船上不需要不怕鲸鱼的人。作为同伴，一个全然无所畏惧的人，要远比一个懦夫危险的多。”可惜大副斯塔勃克不是船长。船长亚哈只想“把自己的前额与白鲸的前额相对”。

白鲸---莫比·迪克，在书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它是美与恶的结合体，也有动物的善。它与亚哈的性格是非常相像的。它有坚强的生命力，与海洋、人类时刻都在进行殊死的斗争，也许它一直能感知到咬断亚哈腿后，亚哈的穷追不舍和对它的赶尽杀绝的意念。

他用尾巴甩死了“耶罗波安号”上的大副哈里·梅赛。它主动袭击“塞缪尔思德比号”来援助受困的同类，使其船长损失一臂，二者之后又遭遇两次，都相互避开了。“拉结号”遭遇白鲸追击后，船长失去了两只小船的船员，包含自己的两个儿子。

最后被苦苦追击的白鲸与亚哈的“裴阔德号”大战3天，同归于尽。

人是两腿动物，不满足陆地的争斗，借助科技的帮助上天入地，想攫取自己看到的一切东西，想占有自己能控制的一切物质。其实最可怕的是人的欲念。

车子有轮子就可以滚动，但掌握方向的是第五只轮子------驾驭车子的人。

亚哈靠自己40多年的航海经验，成了捕鲸界神一般的存在，他那像火刑柱上剥下来的、深刻着疤痕的脸，鲸鱼骨支撑的假腿，充满魔性的语言，矗立船尾的身影都从精神和心理上，使“裴阔德号”上的30多人的绝对服从，也把他们带入死亡。

“把煤送到煤城纽卡斯尔”，这句俗语有些类似中国的“把石头往山上背”。“处女号”的船长亲自驾驶小船，拿着油灯壶到“裴阔德号”上讨要灯油，而捕鲸船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玫瑰蓓蕾号”的船长，由于见识的欠缺，轻易地相信了“裴阔德号”的二副斯塔布的话，将到手的龙涎香拱手让人。

还有“裴阔德号”遇见的“单身汉号”，运气好的把船上所有的能装鲸鱼油的容器都装满了，包括备用的咖啡壶、船员的箱子等等，准备返航回家的“单身汉号”的船长用愉快的声音要求亚哈船长喝一杯，亚哈只关心白鲸的踪迹。

“耶罗波安号”的船长因为一次和白鲸的遭遇战，损失了大副，他选择退出。“拉结号”的船长在失去了两艘小船，10几名船员后，船只在兜兜转转的搜寻中搭救了曾见死不救的“裴阔德号”的船员，这位失去两个儿子的船长估计以后再无心思出海了。

“裴阔德号”的二副斯塔布是个快乐的存在。他敬重船长亚哈，常和大副斯塔勃克斗嘴，他在紧急的状态下也能诙谐幽默，沉着镇定，因此他是“裴阔德号”第一个带队捕到鲸鱼的人。他很得意，借着鲸鱼油灯，让厨子给他煎鲸鱼排，就着小酒，骂着厨子，嫌肉煎老了。对着庞大的鲸鱼肉身，大大地羞辱了一番。

打人就打脸

作者麦尔维尔借用斯塔布的欠嘴说：古老的苏格兰，最显赫的贵族都认为被王后撸一耳光是件无上光荣的事，他不在乎亚哈用那条鲸鱼骨的假腿踢他，他认为给人用手打一下，比挨人一手杖，要难受50倍。活人才能造成活的侮辱。

此时，想起了英格兰罗宾汉的故事，想起了皇家森林里的麋鹿之争。

如果你捕到鲸鱼，按照英国的法律，鱼头归国王，鱼尾归王后。而鲸鱼的分割，非常类似于对半分的一只苹果，没有中间的剩余部分。或许是在多弗港周围捕获的鲸鱼，港监的一句：“鲸是他的。”就完全剥夺了捕获渔民的拥有权，只是因为此地归威灵顿公爵大人所有。

在有主鲸和无主鲸的章节中，在判断鲸的归宿时的两条意义非常重大：有主鲸属于将鲸拴住的一方；无主鲸是谁先逮到就归谁的合法物。随后叙述的艾伦巴勒勋爵的断案很有说服力。

暴风雨拨弄的船，常沿着背风岸行驶。在风暴的天气里，港口意味着安全、舒适、温暖的毯子和朋友。

但是在大风中，港口和陆地就成了船只最可怕的威胁。只要轻碰一下地面，就会伤及龙骨，使船颤抖。还要躲开把船吹回老家的风，因此，大风中没有陆地的波涛汹涌的海洋相对安全，此时他唯一的朋友反而是他最强大的敌人。

自然界中，成年后的动物往往要被赶离家园，独自去创建自己的天下，鲸鱼的群落也是如此。“温暖的港湾”永远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