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柴时把砍柴的斧子弄丢了,不知为什么,他总怀疑是邻居偷了自己的斧子,带着这个心理,他每每看邻居时,就觉得他说话办事,一举一动都像是个小偷。过了几天,樵夫又去之前去过的那座山打柴,他在树林里居然找回了之前遗落的斧子,——原来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丢的,斧子掉在了一个很深的荆棘丛里。找回斧子回到家,他再看他的邻居,却又觉得邻居的一举一动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之处,尽管这邻居此时的举动跟以往并没有任何两样。
什么是成见?通俗来说,成见即定见,是固定的认识、现成的见识、成型的看法、习惯性的看法。成见是带着某种先入为主的执著,即使这东西完全是不在理的,带上了它的人们也是难以一时轻易就可将其摒弃掉的。
我以为,成见至少有三种类型:
一是“没有实证的揣测”,或称为“提前判断,预先设定”,对事物所形成的自己的见解完全是来源于过去的经验或是世俗惯性。好比前面说到的樵夫,他没有调查,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就妄自下结论说邻居是小偷。又如《天雨花》第十六回:“天子道:原来刺贼之谋,非起於仓卒,竟是卿之成见了。”
成见的第二种表现是“放大和渲染主观看法”,也叫“认知偏执或是偏误”。固执不变的看法,在新形势里变成偏见,甚至是滞见。比如自己喜好的就支持,自己反对的就排斥,这种人完全是能入不能出的井底之蛙,他们习惯了把自己当成真理拥有者,或是宇宙主宰者。如李渔《闲情偶寄·种植·草本》:“而世之贵兰者必贱蕙,皆执成见,泥成心也。”
最后一种成见是“选择性取舍”,或是“选择性遗忘”,又叫“故意偏误”。如同盗跖的“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又好比秦桧对岳飞的“莫须有”。
带着成见看待人与事,是刻舟求剑的行为,成见是旧的,情况却更新了还不自觉,这样自然对事物缺乏中正的判断力。人带着成见看人看事如同戴着一副有色眼镜,或变形眼镜,或是沾了灰尘的眼镜,他们所看到的人或事自然就失去了其本来的颜色或面目,真相不可能被看到。
被成见蒙蔽本心的人与人相处时,很喜欢无端怀有戒心,防备心,要不然就是随意冤枉无辜,信口雌黄。比如,都说后母狠毒,做销售的大多是说大话的,但事实上人间也不缺好的后母,也有以诚待人的销售,可带成见的人就不会相信这些。
《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观万象,很容易从一个观点陷入另一个观点,从一个枷锁跳出来又堕入到另一个枷锁中。很多时候,不破不立,可立了再破也要大魄力才行。鲁迅有讲道:“鸟兽各开大会,蝙蝠到兽类去,因为他有翅子,兽类不收,到鸟类去,又因为它是四足,鸟类不纳,弄得他毫无立场。”鲁迅把他自己比作“蝙蝠”,“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无法将自己归类,“毫无固定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这说明鲁迅已经能从所有的观点中把自己解放出来,回到那个真相上去了。观点是变化的,而真相则不会改变。对此,研究鲁迅的钱理群教授进一步将其延伸开来,把它用到自己的工作中,说:“我也愿意做当代思想文化学术界的‘蝙蝠’,坚持以‘我’为主,单枪匹马,独来独往,说自己以为之‘是’,批评自己以为之‘不是’,‘什么都是’,就可以和各派都有合作,‘什么都不是’,也就和各派都保持距离,坚守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同时也承认自己的立场、观点的局限性,希望听到各种批评,在和各种立场、观点的张力中获得自己的存在价值。”
对于有些人或事,当言语一时实在难以说清,难以解释的时候,我们也不妨先把嘴闭一闭,省些元气,或许,有些真相,真理,真的也不是语言能描画出来的,正所谓“一说就破”,那种时候,倒也可以学学陶渊明,让自己先静定一番: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卢梭说:“人类的真正感情,最不应该让成见给束缚了。”胡适与友人谈做学问时,也曾强调,做学问要“心平气和,虚心体察,平心考查一切不合己的事实与证据,抛开成见。”
这社会,谁也不是理所当然必须要按照你的成见标准行事。带着成见看人接物,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修养不够。放下执念,放下成见,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尊重不同,也是一种修养,我可以不赞成你的观点,但我坚决捍卫你言论自由的权利。人处世间,全面看待自己,保持自己独立性的同时,也要时刻认识到自己的局限,认识到自己也只是正走在“不断完善自己”的这条路上而已,做到时刻可清零,处处皆出入自在,——这才是一个真正明达者所应有的为人风度。
如今的学院派中医已不再是真正的中医了,因为真正的中医既能纯粹运用传统中医理论作指导,也能全面从人的整体出发,判断疾病的病因,然后进行辨证施治。而现在的医生在给病人治病时大多却带着这样的倾向:只注意那些支持自己猜想或是观点的信息。先带一个结论,存一个念头行事。
比如,看病时,病人一旦说自己发烧,流鼻涕,并且嗓子有些痛。根据这些症状,现在的医生便鲁莽地认为病人可能患了流行性感冒。问病人是否“全身痛”,病人说“是”,问病人这种症状是否已持续一段时间了,病人也回答“是”。于是,现在的医生不假思索就断定此人必是患了流行性感冒无疑。
可假如你仔细看去,现在的医生这样做是很有问题的。
他们在进行诊断时,只单单询问了那些符合流行感冒症状的相关问题,而没有问其他的东西来排除其他症状的可能性。事实上,病人可能还有其他一些状,是不符合流行性感冒的特征的。这个医生犯了一个很明显的错误:在他行医进行诊断和判定时,只单单去寻找那些支持自己猜想和观点的证据,而忽略了或是自动屏蔽掉了那些自己猜想和观点之外的东西,——他们是带着成见行医的,如何行得好医。
世间万物丰富多彩,且又变化万端,我们如果想穿透表面,看清事实,作出中正的判断,就需要彻底摒除胸中的成见,不仅要找到那些可以证明自己假设的证据,也要注意到那些与我们假设不一致的其他方面,甚至是假设之外,与假设相反的各种事实,都要充分考虑到。
公元前333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亚历山大率领大军攻入“戈底乌斯城”。先进去的士兵回来报告亚历山大说城中的神庙内有一个著名的“戈底乌斯绳结”,少有人能解,——然而当地又流传这样一个神谕,神谕上讲:这个绳结谁要是解开了,谁就能成为亚细亚之王。
亚历山走来后,费了很大劲果然无法将其解开。最后,他退一步,灵光一现,幡然恍悟,继而对自己说:“我为何一定要遵守他人制定的规则和标准?活在他人的设计中?我要建立自己的规则和标准。”说完,便拔出佩剑,将此绳结直接劈为两半。
后来,亚历山大果真成了亚细亚之王。
亚历山大成就自己的传奇人生,主要源于他一脚踢开了世俗思维,以及自己的成见,这种大智慧和大魄力,无不给人们当头棒喝:唯有把先前思维中的一切成见,从来如此的历史规律,大众都趋向的惯性共识统统丢掉,用能入能出的不滞之心,用常新常化的眼光看自己,看世界,那生命本身所具有的巨大智慧和创造潜能就会被无限激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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