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准备反驳，干练的屠校立即看出了我的念头，便不留一丝话间的停顿空隙，语气不仅加快了，还加大了事情的严重性，紧接着就说：“新老师刚来多少有些不适应，这个我可以理解。我相信任何一个新老师只要抱着一颗勤于学习的心，以后总会变得更好的。我也可以给你透露个秘密，在这里工资拿的最高的，也就是表现的最好的老师，他们身上唯一的优点只有四个字：“完美执行”。我们学校是一个企业，这一点我想不必我多说了，作为员工的我们时时刻刻学会问一问自己，我的薪水来自哪里？我为这薪水贡献了些什么？有没有愧对自己？有没有愧对学校？新人有疑惑不要紧，我们鼓励有疑惑。但同时我们不是小孩子，即使是疑惑，也应该是一些高质量的疑惑，不应该是孩子们那样的不谙世事。如果那样的话，学校和老师沟通起来该要浪费掉多少本可以省下来的口舌和精力。人生最重要的是经验，你们现在都是刚毕业出来，阅历尚浅，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提供各种有利的条件来帮助你们。只是有一点你们新人最先该明白在心的是，我们学校办这么多年了，所定制出来的各种规矩规则都是在现实中久经考验，总结出来的。一般情况下，我们的成员也不会轻易反驳，除非他自认为他是天才。总的来说，小庄，你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继续加油，有什么困惑处可以随时来我办公室跟我谈谈，我这里一向是欢迎能主动发现问题的人的。不多说了，走，我们去吃饭，你也体会下学校的伙食怎么样。”屠校跟背书一样的说了这么一大段，我正要说点什么就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真是荒唐又无语。他讲话的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说上一句话，这也叫沟通？一开始我本想在他说话中间及时反驳他的一些观点，但他的话不仅节奏控制的让听话的人无从下口，并且他的话越听越让人觉得是从某一个套路，某一个公式衍生出来的，不知道对多少新来的老师说过，不然的话他怎么能这样的一气呵成呢？听到后来，我又进一步看透了，即使是我反驳他，他也早有预备好的相对应的答案了，无疑也是重复讲过多少遍的。既然这个反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于是我干脆淡定的坐着看他把这场戏演完，也能省去我多少不必要的神气，古人不是说“口开神气散”吗，我沉默着也是有我的好处的。当我听到他口里说出“学校”“价值”这样的词时，我心里生出一阵阵的愤恨，他这样的人也配谈这些原本纯洁的概念？当我再听到“企业”“现实”“执行”“经验”这些词从他嘴中说出来时，我已经分不清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到底是叫什么了，军事教练场？肮脏的生意场？商界的黄埔？我不知道。

饭是烧火的阿姨早就打好了的。每个学生一小浅碗，学生吃完了也没看到说有人问他们一句“有要加饭的吗？”。后来我才知道要加也没有，厨房已经预算好了每天就做这么多，刚刚好，不多也不少。我退一步想，饭少，菜好一点也可以啊。我的视线便转移到了饭厅的菜桌上，三四个不锈钢的大盆子摆在桌面上欣赏起来倒是气派的很，实质上每只盆子里的菜装了才不到一半的容量。素菜都是像是在白开水里过沥一下就捞上来的一般，荤菜的肉丝不是还带着鲜红，就是烤的漆黑，一大深塑料桶的汤我第一眼注意到时，还以为是厨房洗锅后的废水。

选菜时，大多数学生像是大海捞针似的挑选了两样，有几个学生挑来挑去实在没有一个菜看的上的，于是干脆说不要菜，只吃饭就行了。这可把一旁监视的屠校惹急了，他下死命令，要求学生不论多少，一定是要选两样的。没办法，学生只好选在碗边上，心里早琢磨好了等会儿吃的时候偷偷的倒掉了事。其他学生都是一大口白米饭裹着一点想象中的菜味，闭上眼，往肚子一吞，一顿饭就在这样的一睁眼一闭眼的瞬间解决了。这哪叫用餐，顶多算是哄哄肚子的一个过程罢了。我从来没看到学生吃饭会这么快，大多都不到五分钟。他们吃完了便飞快的冲进教室去自由活动了，那个更能吸引他们，至于吃饭，对他们来说，显然已变成了一道不得已的生活程序。

我是在学生们都快要吃好的时候才开始吃的。我的饭也不用盛，因为是预定好的，也是一个小碗，不过比学生的多一点，我碗里的饭装满了大半碗，其他两个新来的女老师也跟我一样。男老师的稍微再多一点，满满的一碗。我本来有点饿了，但见到厨房的那一刻起，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当我进厨房拿筷子时，一个黑蜘蛛从筷子篓里的掠过筷子上，再轻松一跃，蹦到天花板上，是预备着等会儿再回来的。我可不轻松了，正当我要喊出来的时候，另外一个老老师同时也看到了，他镇定的说：“没什么，洗一下。”说完，他果然示范了他所说的，将他的筷子拿在水龙头前反复冲洗着，还回过头来问我：“要不要我帮你？”我缓过神来，忙说：“谢谢，我自己来。”可是之前的学生们的筷子我没看到被洗过，后面的几个新来的老师我也没发现他们是洗过筷子才吃开始饭的。

吃饭时，我学会了跟学生一样的快，几分钟便了事。饭菜无味的难受先不说，吃的时候我发现有几个老老师吃的很缓慢，那饿狼似的眼神告诉我他们都正相互比拼着看谁笑到最后，笑到最后的会赢得收拾残菜的机会。二来我对他们吃饭时聊的那些敷衍应付的伪话题实在听不下去，他们嘴里讲出来的适时笑话也庸俗得很，可以说我和他们没有一点共同的言语。新老师中除了一个男老师陶然想努力融入他们的世界，也附和着他们的话题不聊强聊外，两个新来的女老师和我一道都保持着沉默。屠校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们几个太腼腆了，众人应和大笑的很多，我们只浅浅的一笑。

当我吃完后把碗筷放到厨房时，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厨房里烧饭的阿姨悄悄在我耳边说：“小庄，吃饱了吗？这里还有饭的。”说时，她指着电饭煲里不多的一撮饭向我提醒道。我看得出来他是善意的，忙说：“谢谢阿姨，我吃饱了，谢谢了。”她笑着点点头，我也早已移动了脚步。不知为何，我平时在家里吃这么点肯定会饿的，但是此时真的只吃得下这么些，再没有想吃点什么的欲望，腹中竟然也不饿。当新老师们都吃好后，我去厨房倒开水喝的路上，不小心瞟道一个老老师进了厨房将那电饭煲所剩的最后一撮饭蹭的叮当响。到他蹭好后准备过去饭厅捞菜时，桌上的大盆子里的菜只剩下一点菜汁了。我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刹那间他直接将盆子抱起来，把里面的一些菜汁倒在碗里，熟练的将其和碗里的饭一同搅拌着，几口下去竟也可以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