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院子里的游廊,邻居家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正在游廊中推他的小凳子当车玩儿,他大概是太忘我了,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懂的曲子,整个人马不停蹄而又全神贯注地跟着他的“车”向前砥砺奋进,直到挡住我的脚也不曾发觉。我让到一边,停下来和悦的看着他,他妈妈早冲过来一边将孩子的车调了个方向,一边和气的跟我点头表示歉意,我自然笑说没关系。走出院子,我脑海里还不停地回放着方才那孩子淘气可爱的模样,那画面好亲切,好熟悉,好美。
我想到了几个月前,学校里的小墩子也曾有类似一个玩法。记得那天他一个人在过道上把一个塑料桶当车子推过来,又拉过去,嘴里也是哼着一首首他自编即创的神曲,心无旁骛地玩儿得不亦乐乎,持续了整个中午。老师们见了,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尽情玩儿会儿,并不去干扰他。大概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们自己儿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是多少岁,我记不清了,那时爷爷还在。我和哥哥也非常喜欢耍一种把“椅子”当车拉货的游戏,哥哥的“车”开在前面,我的紧跟着他,我俩号称天底下最牛的宇宙超级运输队。我们的“车”上不是塞满各种心爱的玩具,就是重载石头沙子一类,从门前宽阔的大场这头拉到那头,或是从屋里拉到屋外,乐此不疲的能连续玩儿上好些日子。到我们把几张椅子的脚都从平的磨成了尖的时,终于招来了爷爷的批评……
那种游戏,并不需要特高思维和复杂技巧,如今看来,无不觉得“太没意思了”,可为何那时会如此痴迷?如此百玩儿不倦又不厌?是时光悄悄改变了什么,还是长大后“知趣”的“自然蜕变”?至今我仍寻不出一个能让我十分信服的答案。也许,从想寻答案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了寻不到什么。
小的时候,一拉着车,连时间都忘了,又何曾想过“一定要将车拉到哪里去,一定要完成什么”这一类充满“目的性”,“杂念性”的不纯之问题?《诗经》一言以敝之,“思无邪”,《道德经》中说“为无为(读去声),事无事,味无味”,“无邪,无为,无事,无味”这些成人们努力要修成的极高人生境界,孩子们身上却自然天成。道昭而不道,越深的道理往往是至简的,存于无形中的,而至简的东西唯一份至简的心境才配得上。诗有意义是诗的悲哀,人生求意义更是枉然,真正的意义是不起“意义观”,是一种“意无意”。
长大后我们跋千山,涉万水,甚至踏刀坑,越火海,不能全其本性,以圆学方,以鱼慕鸟地向外驰求不停,到最后无不是此愈近彼愈远,学弥得而性弥失,一世迷茫。只有少数人,在历经千翻百转后,直至某一个不经意间,心灵傥然被一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眼神及时应机的触动了
,感染了,点化了,才蓦然悟通,原来,人世间那些终极真理早在我们儿时就存在于我们的本性中了,他从没远离过我们,只是我们蒙蔽了他。我们一路走,一路捡起诸多垃圾,以至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时仍不以为然,习惯了“以假为真”,或“贼喊捉贼”,或“认贼作父”,或“坐井观天”,或“把他乡当故乡”……
时光从来都不曾改变过一个人,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变的,除了他自己,再不会有第二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