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冬天//《泉城晨话》//第328期
(2025-01-01 03: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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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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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冬天//《泉城晨话》//第328期
杨延斌
济南的冬天就要来了,再读老舍先生《济南的冬天》,就联想到在六个地方度过冬天的既往。以我对温度的感受来说,济南的冬天却不像冬天,倒很像五十多年前北大荒的四五月份。因为那里的冬天,能把一米半厚的土地冻成铁块一样的坚硬,那里的江河冰封后,冰面可以成为坦克的高速公路。那里直至五月中旬,半米多以下还是冻土。
正是因为有在北大荒零下四十度甚至超过四十度严冬的经历,我只要想到北大荒的冬天,就本能地感觉到济南冬天的温暖。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冬天的北大荒遍布大雪的迷恋和怀念。我多次萌生再回北大荒过个冬天的意愿。
在北大荒有个叫稻花香的地方,那里的冬天令我记忆深刻,严冬来的早走得晚,寒冷天天陪着人们睡到太阳老高,那种室外嘎巴嘎巴的冻彻身骨,滴水成冰,我不但感觉不到寒冷,还能在冰天雪地找到难得的快乐。北大荒一年有七个月的冷冻期,人们多半的生活都与冰冻有关,那里是天然大冰箱,入冬后家家把猪一宰,靠门外的墙根堆起一堆雪,把埋在雪里的猪肉一层一层浇上水,冰冻的猪肉可以吃一冬天。冻白菜、冻饺子、冻馒头、冻豆包、冻梨、冻柿子、,这些装在仓房里的什物,曾经是北大荒人餐桌上的主流。
八年后的1976年1月,正是北大荒最寒冷的月份,我从西黑龙江工作调动到东黑龙江的小兴安岭南麓、一个叫浩良河镇的化肥厂。那是个四面环山、三面环水、两面铁路、一面果园的风景秀美之地。小兴安岭冬天,满山是白雪皑皑的林海雪原。看到白茫茫环绕的群山,才真正领略到银装素裹的意境有多么美妙。
我不赘述如何珍爱北国的冬天,只说1991年我们在黑龙江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一家三口以特殊方式过了一个永远值得怀念的大年初一。那天,仿佛有种力量鼓动我做出同事们嘴里的荒唐事,我们夫妻领着八岁的女儿,竟然在没膝大雪的山上跋涉了八九个小时。不是不累,是累得大汗浸透的棉衣冒着腾腾热气;不是不饿,是大人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女儿饿得几次赖在雪地不想前行。但那天冥冥中像有个声音环绕耳边说:回到山东再也看不到林海雪原了!那天几近日落回家,我们的鞋里成了雪坨子,膝盖下的裤腿里结成一根雪柱。一顿傻笑后,我们都无悔意。别人说我们是冒傻气,找个理由嘛,除了钟情北国的雪,还有舍不得别离留在那里的青春。
虽然逝去的青春像消融的冰雪一样永无回头,我却感觉那些岁月仿佛有根绳索连着心脉,使我常常思念那里而无法忘怀。
回到德州的第一个冬天,是一家三口挺受罪的日子。单位住房紧张,我们借住在弃用的大教室里,面对七个窗户一个门,没办法让屋里暖和起来。那段不算短的日子,让一家人感受到了生活的煎熬。不过,我一直喜欢雪莱那句著名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2018年在三亚过了个冬天。那里的冬天是要加引号的,最冷的三天16°,没有冬的感觉,依我看海南一年只有三个季节,冬天与之太遥远。
最难熬的是儿时在水务街像冰窖似的冬夜,屋里透骨的冰冷,没有褥子的炕上,好似躺在冰面上,睡觉只能蒙上头,用胸气把被窝慢慢温暖。当然也有冰冷中的温暖记忆:我的小姐姐,天天早晨在锅台口点一把火,把我的棉袄棉裤翻过来燻一下,再翻回去把热气捂在裤袄里,让我热热乎乎穿在身上。我一直把姐姐火烤的温暖装在心底。
我觉得冬天是否令人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取决于精神和物质的生活条件。北大荒的冬确是奇冷难耐,最早于九月就下大雪,那鹅毛似的大雪花,在凛冽寒风的催促下,打着旋儿飘落地下。那里一年虽然有七个月的冰雪期,但因为能吃得饱穿得暖,所以那里的冰雪世界反而有不尽的快乐。
回望近七十年的时光里,我经历过六个地方的冬天,依次为平原的水务街,查哈阳的稻花香,小兴安岭的浩良河,德州的铁西,海南的三亚,泉城济南,南北地理差距五六千公里,冷热温差六十多度,跨度正好是最北端最南端。一个国家在同一时间冷热两重天,足以显现疆土的辽阔。
以我之见,现在全国冬天的温度,至少比儿时的冬天提高了十度。那时水务街的湾里能滑冰,而五六十年前的济南冬天,冰封的水面也一定能玩耍。但是现在,连水面都懒得冰封了!
来到济南二十年,只有2021年11月5日6日两天的一场雪,算是下在济南的一场大雪。而我认为,没有暴风雪不叫冬天,没有雷雨不是夏天,没有春风吹醒万物也不叫春天,没有劲风吹落了树叶更不是秋天。
假如老舍先生能够回转人世,他笔下《济南的冬天》能变成什么样子呢?
2024年11月4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