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忆往事//《泉城晨话》//第296期

杨延斌

这回可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早集。昨天早七点前，我就赶到了位于济南市花园东路的盛福大集。这里明显不同于别的集，摊位集中有序，物种门类齐全，凡是地上长的菜蔬、水里生的鱼虾莲藕、南来北往的时令水果、居家过日子能用得上的物品一应俱全。

或许正值盛夏的原因，我人在盛福大集溜达着，思绪却闪回到童年赶集时的情景。感觉每看到一种时令水果，脑海就闪出一个故事。比如看到花生、葡萄、西瓜，那一个个故事仿佛争着和我打招呼。索性我就任思绪信马由缰，回味一下童年趣事。

先说花生。留在我心里的花生记忆，算是酸溜溜的幸福感。当我在一个摊位抓起一把花生举到鼻下，想闻闻那股新鲜的土地味道时，五十年前的故事瞬间涌现眼前。我的平原县老家水务街是个千年老集，赶集的日子是逢五排十。我的童年一盼赶集，二盼公社来村里放露天电影，三盼秋天起花生。

在我十岁前后的记忆力里，生产队所有的几头牛、几匹马，花生秧子是它们冬春青黄不接时的主要饲料。

生产队每年都把花生秧子堆积在只有房盖没有间壁没有门的大棚房子里。花生秧子不仅仅是牲口一冬一春的口粮，也是我的指望。记得我从八岁开始，经常趁没人注意，偷偷钻进一堆花生秧子里，一蹲就是大半天。当时怕人看见，也没任何人知道我钻进去干什么。现在想来挺好笑，也觉得那时候活得可怜。

我钻进一堆花生秧子里，就是寻找花生扭子吃。我真佩服那时候的耐性，在里边慢慢摸索着寻找大半天，也摸不到几颗花生扭子。

记得每年早春，生产队就把花生种子分给社员，让大家剥掉花生壳，然后按照每斤0.65斤回收花生仁。

留作种子的花生是很饱满的，一斤能剥出7两以上。一家剥10斤，能剩下一小碗。那个时候焙熟的一碗花生米，一家人人分一小把，嚼碎咽进肚里，喝上两碗水就是一顿饭。清晰记得10岁那年，邻居叫我帮着剥花生种子，我趁人不注意，填进嘴里一粒花生，怕人发现，一直压在舌根下不敢嚼。那个时候一切只为了吃，哪还顾得廉耻！

二说葡萄。在盛福大集看到那么多葡萄，水灵灵的很馋人。想到葡萄的酸甜味道，埋在记忆里的故事也冒出来。我有个表姑奶奶嫁到一个叫小吴村的村庄，记得每年八月十五前，我姐姐都会领着我和表姑家的孩子结伴，去看姑奶奶姑爷爷。姑奶奶姑爷爷是我家唯一在水务街以外可以走动的亲戚。

人在穷的时候很敏感，一进到亲戚家就盯着人家的脸，意思是看人家烦不烦。我至多去过三次，每次看到姑奶奶姑爷爷，感觉都很亲切。姑奶奶是裹了脚小脚女人，印象最深的是她一见到我，就快步扭到我跟前，一边把我揽进怀里一边说：“小啊，可怜的小啊！”姑奶奶所以流泪，她是心疼我几岁就没了爹娘。姑爷爷见到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拿过带钩子的杆子，把吊在房梁上的篮子够下来。篮子里有几大嘟噜紫红色葡萄，姑爷爷会催我们快吃。在我的记忆里，35岁之前只在姑奶奶家吃过葡萄。

三说西瓜。盛福大集有几处西瓜摊儿。我一见到西瓜，思绪就回闪到童年赶水务集的情景。我在有记忆之后，最盼集上有卖杏卖西瓜的时候。卖杏的时候，我在集上能捡杏核，把杏核攒多了能到公社合作社卖钱，也能换灯油或换咸盐。可是我在盛福大集看到的西瓜，西瓜籽儿没记忆里的西瓜籽儿大了，也看不到买西瓜的人蹲在地上吃西瓜了。

忽然记起十岁那年，也是最热的天儿，我在地里挖野菜时想解大便，就钻进和我家自留地相邻的一片高粱地。按说我是舍不得把屎拉在别人地里的，只是憋不住了才把肥料舍给别人。

没想到丢的是一泡屎，换来的却是个大便宜。当我提上裤子想走出高粱地时，眼前不远处的垄沟里，突然出现一个大西瓜。赶紧凑过去一看，紧挨着的龙沟里还有个西瓜。两个西瓜一大一小，大的十多斤，小的七八斤。那个时候在庄稼地里发现甜瓜西瓜是常有的事儿。怎么把俩西瓜倒腾回家，这下我犯了愁。

想来想去，我决定学蚂蚁搬家，抱起一个西瓜往前走几十步放在地下，再回头抱那个西瓜。就这么一段一段地往家挪，一直挪到我家院外大崖子的槐树下。

本来我想让姐姐们突然惊喜，就把小一点的西瓜放在槐树下，再回头去抱另一个大西瓜。没想到我刚转身往崖下走，树根下的西瓜就滚下崖子，摔了个稀巴烂，把我心疼地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哭声的小姐姐跑出来一看，就问我哪来的钱卖西瓜呀？我就把捡到西瓜过程一五一十一说。小姐姐一听，嘴里哈哈大笑着，两眼流出成串儿的泪。

没想到一次随意浏览盛福大集，却勾起这么多童年美好的记忆。看来这盛福大集似有些鲜活灵气，值得常来溜溜。

2024年8月3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