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读付坤//《泉城晨话》//第220期

杨延斌

我一次次拜读付坤先生《我参加对越侦察作战的故事》之后，脑子里常常闪现黄继光式的战斗英雄马占福，耳边响起马占福遗留在人世的26声“娘”！

马占福是青海省大通县人，1984年入伍。在临上战场前，马占福也像战友们一样在给亲人写遗书，写着写着，他猛然想到自己的娘不识字，就请求首长给他找个录音机。他对着录音机大声喊出26个“娘”。

1987年1月7日，在敌人阵地前隐蔽了28小时的马占福接到攻击命令，他和战友们一起冲上去，炸掉越军23个暗堡。正在突击部队以为碉堡都被炸掉了时，有几处更隐蔽的越军机枪哒哒哒地吼叫起来，压制的部队每前进一步都有流血牺牲。马占福突然被越军机枪射中腹部，战友们眼见他坚强地把流出的肠子塞回肚里，拿出急救包简单把伤口包扎一下后，就用手抓脚蹬，一米一米地向敌人机枪阵地爬滚过去。当他接近到离敌人机枪阵地只有几米时，面前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他刚要站起身想绕过石头，又被另一个地堡中的敌人发现，打来的子弹击中他的头部。战友们眼看着马占福倒下去。敌人也以为他死了。

被枪炮振醒的马占福，坚强地撑起两臂，两腿一蹬猛然跃起，扑上去把爆破筒塞进敌人碉堡。意外惊喜的战友们眼见他刚要闪开身子，却见碉堡里的敌人把爆破筒推出来。马占福一个鱼跃再扑上去，抓起爆破筒塞进碉堡，猛然用胸口堵住枪眼的同时大声呼喊：“班长！”一声轰隆炸响，20岁的马占福连同五个越军，和碉堡一同炸飞。当战友打扫战场时，发现马占福手指还套着爆破筒拉环。

我被马占福的勇敢牺牲精神所感动，更感动并让我很揪心的是他牺牲以后，部队派人把马占福的抚恤金和录音带送到他家乡时，发现那个地方因发生灾害，很多人都离开家园。当地干部几经努力，在西宁街头发现乞讨的马占福他娘。

马占福的娘看到部队来的军人向她敬礼，又听到录音机里的儿子大声喊娘，老太太泪如雨下地应声道：“我的儿啊！”

这个黄继光式的英雄，转眼牺牲37年了。这些年，我为马占福和他娘流过很多泪。

2023年年初，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参战老兵付坤时，当时我正被另一个济南参加老兵，全国献血状元房泽岸所感动，《都市头条 济南头条》正在谋划去房泽安的红色展馆采风。这些巧合凑到一起，更加重了我对参战老兵的敬慕情怀。

大多数参过战、有点儿笔墨功底的军旅文人，大都采用白描式的无虚构手法，瞄写与自己有关联的战斗场面。付坤也是在写战争经历，但他写战争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笔墨集中在阵地的惨烈上，他的笔力却侧重在出发前后、战前战后自己的心理活动上。别人往往滔滔不绝于流血牺牲的过程，付坤却着眼于战斗之外的细枝末节，这样做是聪明之举，能够拉近和读者的心理距离，大家读起来感到踏实可信。

记得前几年有个我很熟悉的参战老兵，我和他认识于1998年。他是我的县域经销商，从和我认识那天起，就吹嘘自己是军旅作家。军旅作家？咋混成体工商户？我心里这样想。但鉴于他是我敬重的伤残军人，我装作啥也不知，让他把作品拿给我看看。果真拿给我一看，就是发在军区报上的通讯报道。一直到我定居济南，也没让他知道我是作家。直到2015年，他来我济南办公室，偶然发现某报发我一篇七千多字散文，便借口说出去买盒烟，一去再也没回头。在疫情来临之前的某一天，我在散文学会群里发现他被拉进群。他一上来就是五百多字自我推介，“军旅作家”醒目在其中。大家敬慕他是“军旅作家”，就轮番和他热情。我一看是他，就替他心虚冒汗。群里也有专业的军旅文人，就转弯抹角刨根问底。没几天群里就见不到他了。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衬托付坤先生和别的军人不一样。一个人的一百多斤往那儿一站一坐，不用吹不用谝，一切都在气度上显现出来。毕竟，傻子来不到这个层面。

细节最能展现一个人的品行。付坤在出征前，战友们把仅剩的几块津贴礼送给他。他表面上一一笑纳，背地里却委托战友，把钱如数还给大家。同样表现对爹娘的眷恋，他却默默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装在一个箱子里，把家乡地址留给战友，嘱托一旦自己在战场牺牲，就把那个箱子寄到他家里，好让爹娘看到有个想头。

毛主席说过，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付坤在字里行间，展现的都是解放军严格自觉的纪律性。

按地方的说法，几个人匆匆从各个单位被调到一起，被称作草台班子，一般要磨合一个时期才能正常运转。付坤所在第八侦查大队中的一个连队，除了司令部下派的参谋杨绍忠，向参谋长隐瞒父亲已是癌症晚期之外，连长赵贵峰、指导员丁兆满、副连长李金峰，副指导员闫保国，都是临时从各个部队抽调来的，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毕竟是上战场，生死难料，如果有个活思想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们在保家卫国和个人小家的关系上，都把军人的担当放在首位，一旦组织把他们组合在一起，就会把个人利益抛却脑后，立即凝聚成一个特别能战斗的钢铁连队。

我们有这样的军队，什么样的敌人都会惨败在他们的枪口之下。

2024年1月11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