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印记/《泉城晨话》第154期

杨延斌

今天回查哈阳已经25天了。刚刚接到老同学王伟志从齐齐哈尔打来的电话，他说已经88岁的老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法脱身回查哈阳。知道了这个原因，我答应八月中旬回济南时，在齐齐哈尔和他见面。

2023年7月23日上午，老同学王宝财来查哈阳万达宾馆，把我们老两口和俩外孙接到稻花香他家。宝财勤俭持家是好手，他硬是凭一己之力，像蚂蚁搬家一样，用小面包车一车车拉土，把稻花香场部门前靠近大道一个大深坑填平，然后建起一个大院，盖起十几间房子，开了个商店，每逢农忙时节，帮助外来打工者提供住宿条件，每人每晚只收10块钱住宿费。关键是，他常年为供需双方免费提供用工信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天下还有几人？我为王宝财方淑梅的善良之举，竖起大拇指点赞！这次为招待我们，宝财和淑梅可真是费了心思，专门制作了烤肉串的烤箱，还从四五十公里以远的莫旗接来烤串的师傅。很受感动的老伴儿说，这份情谊无比珍贵，我们必须牢记在心。两个外孙儿一进到大大的院子，看到有鸡有鸟有鸽子，菜园里长着郁郁葱葱的茄子豆角黄瓜大葱……孩子感觉就是到了一个新奇世界。这对于在省城长大的孩子来说，此行可是大长见识。古代有人乐不思蜀，我们回到查哈阳快一个月了，俩孩子根本不想济南的家，权且叫乐不思泉城吧。在城市生活久了，精神和身心都有种拥挤疲惫的感觉，真有长住查哈阳想法，起码老伴说不急着回济南……

烤串师傅考了一样又一样，堆在桌上一大堆，满院飘逸的沁脾香味，一阵阵往鼻腔里钻，无奈我是馋在心上，嘴上却吃不动。

见两个外孙玩得很嗨，宝财说拉着我到西大河去转转。他家距离西大河只有1000米左右。我站在西大河小桥上，脑子里猛然间就浮想联翩，50年前那个活力四射的自己，一会儿在坝下抓鱼，一会儿在河里沤麻……站在桥上，抬头向西北角方向一看，发现过去的大场院变了样子。宝财看我对场院感兴趣，就说：“延斌，上车，去场院看看！”我心中的大场院，已经感觉没那么大了，不是场院真变小了，而是我的视野变大了。过去的大场院除了粮食就是粮食，眼下大场院的现代元素很明显，满眼看到的都是各式各样我叫不上名字的庞大农机具。渐渐，50多年前扛着麻袋上跳板的那个十八九岁的我，影影绰绰浮现在眼前，弄得我心里有种要开锅似的沸腾感觉，眼泪一股脑儿想涌出眼角。为了不让宝财跟着我激动，我极力迎着凉爽的夏风止沸降温。

我想起自己17至19岁这三年夏秋两季，在场院和金黄色的麦子玉米水稻亲密无间的情景。那个时候，我感觉浑身力大无比，整天练怎么能一个人把180斤的麻袋扛在肩上。说起来很怪，那个时候多出一份力，多抗几个麻袋，就像运动场上的拳击手打败了对手一样，感到荣耀光彩。偷奸耍滑少干活，那是一种羞耻！那时候的精神世界是何等纯净高尚啊。那个年月是很累，但是，我现在却很怀念在劳累中得到的那种精神快乐。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体力劳动，就像参加一场体育竞技比赛，很可能浑身累得想瘫软在床上，但是，留在心里的却是快乐。我想追问的是，哪种精神氛围去哪里了呢？那个时候的人好像都犯傻，天天那么累，那么苦，一个月只发三十几块的工资，可是听不到有人发牢骚抱怨。是什么鬼怪剥夺了我们的精神快乐？那种能让人变庸俗的钱财享乐观念，是从哪天哪夜占据了人们的心房？是谁颠覆了包括我在内的价值取向？我很怀念那个时候傻傻的自己，很纠结满身被世俗浸染了的现在的我。有道是穷则思变，而人一旦变富了，心会走向哪个方向？

我想起当年春天在场院发生一个谜你般的故事。一个女知青和一位副连长请假，说她来例假了，那位连长知道插秧的人力缺员严重，就不想准她假说“你哪来那么多例假？”他的潜台词是说，女青年想找借口不下水插秧。那女青年一听，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眼睁睁看着她把右手往裤兜里一插拔出来，伸手照着那位副连长就是一巴掌，那位躲闪不及的副连长，脸上留下一个带血的五指手印。

那天我感到很神秘，也感到很奇怪，弄不懂那个女青年是什么神操作，咋能一巴掌就把副连长的脸扇成血葫芦呢？我一连问了几个老大姐，问她们为什么那个女青年把手往裤兜一伸，就能扇那个副连长一脸血。结果被问的人都是一脸难为情，谁也不说那带血的巴掌是咋回事儿，越发让我感到神秘。结果直到25岁那年我搞了对象，才明白那是例假。人家说男孩子比女孩子成熟晚，可是我觉得当今的男孩子，十几岁就弄懂了我二十几岁不懂的问题。看来，那个时候的我，简直是太闭塞太愚钝了！

2023年7月28日于查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