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可怕/《泉城晨话》第6期

杨延斌

我在十三四岁那些年，曾经是两个同龄姑娘嘴里的“小流氓”。因为我大她们一个年级，又是在一个学校上学的前后院近邻，上下学走的是一条路，早晨上学能碰上，下午放学更是如影随形。即便是假日不上学，只要一出门，不是遇到这个就是撞到那个，真真的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还发现，越是怕见到她们，还就越是躲不过。后来发现她们是故意截着我堵着我，好像骂我骂上了瘾，只要见到我的人影儿，就跳着高地指着我，有时还喊着“一二开骂”，那两张像鸡屁股窜稀似的小红嘴里就喊出“小流氓！小流氓！”哪次都骂得我撒腿就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有时候，那俩姑娘还能撵到家门口骂。我二姐一听人家姑娘骂她弟弟是“小流氓”，脸上就挂不住面子，便真不真假不假地拿起烧火叉子就揍我。开始我怕姐姐打不着我生气，就站着不动任她打。姐姐当着那俩姑娘的面儿不好打得太假，便高高举起轻轻地落下烧火叉子，嘴里却低声而严厉说：“傻小子，你倒是快跑啊！”

辞海里对“流氓”的解释是：1，不务正业，为非作歹的人。2，放刁，撒赖，施展下流手段的人。我十二岁投亲到北大荒的那个地方叫稻花香，屯前屯后就是那么二三百户人家，别说是人干出什么不靠谱儿的事来，就是谁家的鸡鸭鹅狗猪不着调都逃不过人们的眼睛。人们都说我是个乖巧懂事招人喜欢且能帮大人干活儿的小山东。大概从十三岁那年起，唯独有两个姑娘开始骂我是小流氓。大人们以为我人小鬼大干了裤裆里的那种事儿，学校老师们也以为他们眼里的好学生惹上了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于是，大人们就抠根问底，老师们就问我干了几回那种事儿。可笑的是，我根本就听不懂大人老师们说的“那种事儿”到底是指的哪种事儿。老师们起初还认为我不老实交代，就问那两个女孩子为什么骂我是“小流氓”？

当时的学校领导很重视“小流氓”事件，并且决定一旦问出我真的干了“那种事儿”，就打算在全校做广播体操时，把我弄到台子上接受全校师生批斗。老师把两个女孩子分开来问，姓于的女孩子说：“我也不知道为啥骂小山东是小流氓，反正我和玲玲最好，她骂我就骂呗！”叫玲玲的女孩被问急了就说：“小山东要送我一支钢笔，我就骂他是小流氓！”老师吃惊地追问“你俩就为这个骂人家小山东是小流氓吗？”

姐姐弄清弟弟挨骂的原委后挺生气，就照着我撒气说：“你送人家东西人家还骂你，你傻还是乜呀？”姐姐所以生气，是她知道我为啥要送给玲玲钢笔。

学校也不止一个老师问我为啥想送人家钢笔。我就说：“四大爷（姐姐的公公）总说要揍死我，逢年过节家里就因我打仗。晚上不敢在姐姐家睡，就常到女孩家的仓房和她姥爷睡。老躲到人家去添麻烦，我就想送她一支钢笔，既是讨好也是感谢。”那年月一块钱一支的算好钢笔。当时一块钱也是能卖二十根冰棍的大钱，但我经常捡破烂儿卖，所以兜里经常装着几块钱。就因为这么个小事儿，俩女孩至少骂了我两年“小流氓”。姐姐的公公常恶狠狠地说要“弄死你个瘪犊子”，我都不记恨他，但很记恨那俩女孩。尤其那个“她骂我就骂呗”的女孩，长大后她家托人要和我搞对象，我姐姐也相中了她，就苦口劝我：“长得挺好看的，就要了她吧。”后来姐姐逼得紧我就说“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要她”！

后来参加了工作，越发觉得有些女人真招惹不得。你可能偶尔和她发生口角，而她的嘴里说不定就会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流氓”或者是“你耍流氓”！而一个男人一旦被女人骂成“流氓”，那个代价可就大了。当时说不定会影响到一个人被保送参军或上工农兵大学。因为女人嘴里的“流氓”，对男人的杀伤力可是具有核变效应的。就像一个屎盆子扣到了头上，自己挨熏不说，别人看着也恶心。女人嘴里的“耍流氓”就是男人头上的屎盆子。而一个女人要拿起屎盆子往你身上扣是很廉价的：可能因为一个口角，也可能因为一次偶然碰撞。

女人嘴里的一句“流氓”，很可能会成为男人额头上的标签，受到的影响是多面的。因为人们只要听到女人骂某某是“流氓”，自然就会往裤裆那点事儿上联想。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动不动就骂男人是“流氓”的女人，本身的操行并不怎么样。

2022年1月25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