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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蒿趣事

杨延斌

今天忽然闻到了艾蒿的特有香味儿，所以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采蒿趣事。我十二岁前生活在山东省平原县老家水务街。当年那个地方穷的连平常日子都过不舒坦，根本没留下过端午节的记忆。1968年秋天，我到了黑龙江省查哈阳农场的稻花香姐姐家求生存。第二年才知道有个节日叫端午，当地人习惯称五月五。

五十多年前的北大荒，不像南方那么重视端午节，也因为当地没有姜米和粽叶，所以没有吃粽子的习惯。端午节那天，家家男人早起采艾蒿，主妇煮一大盆鸡蛋鸭蛋鹅蛋。

在北大荒过端午节，要把房檐密密麻麻插满艾蒿。家家老人们还要把艾蒿搓成艾蒿绳，再一根根缠成篮球大小的艾蒿绳球，吊在房檐上晾着。待夏末秋初蚊子逞凶时，剪一段艾绳点上，蚰蜒臭虫蟑螂这些害虫就不出洞，蚊子也只是瞎飞不叮人。从端午节早晨开始，满屯子弥漫着浸脾润肺的艾蒿香味儿。

当地老人们常说，只有端午节当天的艾蒿才能做药用，尤其太阳露脸前的艾蒿最灵验，所以那天天不亮，人们就得下草甸子割艾蒿。在稻花香通向草甸子的道边，地头田埂或河堤上，处处可见零零散散一人高的翠绿艾蒿。要想多采，就得到没开垦的荒草甸子。当地有个地方叫北牧畜，是烧酒坊和养牲口的地方，周围被一大片草甸子围着。在那片野草丛生的草甸子里，有两种能派用场的草，一是小叶蔁，用作苫房；二是艾蒿，用作驱蚊熏虫和艾灸。草甸子里的艾蒿比别种野草长得高出一大截，一撮一撮远远就能看见。

半个多世纪前，稻花香那地方人烟稀少，草甸子里真有狼。我作为十二三岁的少年，心里虽然打怵，但也只是把狼看得和狗差不多。再说，手里也有镰刀仗胆。

记得1969 年6月19日是端午节。天刚蒙蒙亮，我就走进北牧畜草甸子。那时我长得矮小，草甸子上的杂草比我高。

端午节的晨风，把野草吹成一波一波儿的绿色波浪，许多种鸟叫声混杂在一起。带着青草香味儿的春风刮得杂草呼呼作响，鸟儿或野鸭在人走近时，才能被惊吓得突然飞起。我一次次地惊扰鸟儿们叽叽喳喳振翅飞起逃离巢穴。

那天，太阳已经露出半边红脸，我用艾蒿拧了两股草绳儿，把一大捆艾蒿，上下捆绑两道后抗在肩上，走向通往回家的小路。我正踉踉跄跄蹚行在草甸子时，忽见不远处有一只牛犊大小的黄色怪物一跃而起，它向前蹿出十几米后又停下来，傻傻地回过头，眼睁睁瞪着我。我当时不知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傻狍子，只被它高大的身躯吓得魂飞魄散。抗在肩上的艾蒿掉在草地，我下意识地俩手握紧镰刀，浑身禁不住颤抖，像筛糠。我本能地壮着胆子大喝一声，却见那怪物浑身一抖后，一跃而起奔向远方。傻包子被吓跑了，我也惊怵出一头冷汗。

我索性走到傻狍子藏身的地方想看个究竟。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野草被压倒，再细看近处，惊喜地发现一窝野鸭蛋，一数三十个。我不知道那只傻狍子是把一窝野鸭蛋当成美食守候呢？还是帮野鸭护蛋？急忙脱下上衣，把两只袖口用草绳系紧，每只袖子里装十五个野鸭蛋。

我右肩扛着艾蒿，左手拎着野鸭蛋，心里美滋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心里忽然觉得不踏实。我想到了野鸭回窝后找不到它的蛋，会急成啥样子。这不就像大人丢了孩子一样，还不活活被急疯喽啊？说来也很奇怪，我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索性，我把一捆艾蒿藏在小路边上的草丛里，毅然回转身，把野鸭蛋送回原处去。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对家人和外人说。担心要是说了，人家还不骂我是傻狍子啊？！

现在想想，心里却感到十分的欣喜。喜什么呢？喜的是我以为，那三十个野鸭蛋，或许已经繁衍成三百只甚至三千只野鸭了。

我庆幸没吃了那些野鸭蛋，如今再想起来，感觉的确值得一喜呢！

2022年5月31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