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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佩自省
近期拜读了赵国春的《无法弥补的过失》和《我与辞海的故事》两篇散文,主题都是对以往过失的反思省过。
自古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说的《无法弥补的过失》虽算不得家丑,但起码是嗅事儿。当读到“就在离起飞还有20 分钟的时候,接到《北方文学》副主编吕英的电话,他问我怎么还不登机呀?我把情况和他一说后,他只说了一句:‘赵哥,你太有才了。’”时,我差点儿笑出眼泪来。
到底犯下什么《无法弥补的过失》呢?赵国春文中说:“我接到领导的通知,让我去局文化馆参加一个老科研工作者的追悼会。这是个开发北大荒的功勋,他叫谢民泽,他在从事农业科研的36个春秋里,克服了无数个困难,为农垦事业的发展解决了许多难题。24项科研成果在生产中广泛应用,其中十项受奖,累计创造经济价值20多亿元,先后17 次荣获各级劳动模范和科研标兵称号……
领导让我带着相机,一方面为局里拍些资料,另一方面也给逝者家属留下一些珍贵镜头。”“当我按下倒卷按钮时,照相机没有反应。我一看记数器,还停留在‘1’上。顿时,我脑袋“嗡”的一下子……
我怎么向领导交代?又该怎么向这位老者的儿女们解释?”在追悼会现场,他手里的相机快门虽然“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但交卷儿却纹丝没动。
的确是个无法重来也无法交代的过失,我估计当时的赵国春都有扇自己嘴巴的心思。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四年了,一个当时的年轻人犯下的过失,估计身边的领导和同事们,恐怕连逝者亲属都忘到脑后去了。但他自己几十年来一直纠结愧疚,现在又写文章表示忏悔。或许他这是在痛下决心净化灵魂心智。
他说的第二件过失是这样的:2007年11月3日,他突然接到湖南省常德市丁玲文学创作促进会秘书长老涂电话说,丁玲文学奖颁奖日期定在7日。他一看日历还有4天,就顾不得多想,很快向上级领导汇报,通知四位获奖者。6日那天,还为四位获奖者举行践行酒会。结果第二天接到获奖者黄娟从机场打来的电话说:“我和涂秘书长联系了,他说是下个月7号。我们的登机牌都换完了,托运的行李都办完了,马上就要登机了,怎么办?”
这个电话可把赵国春造蒙了!他在文中写道:“简单的这么几句话,险些把我雷倒了。”有过办公室文秘经历的人都知道,他接到的是一个不规范的会议通知,而他自己就想当然认为“今天是3号,涂秘书长说7号颁奖,还有四天,时间太紧了……
”读到这个情节,我可得替朋友打个抱不平。发通知的人是个秘书长,应该是个很注重细节的角色,他这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发会议通知,可真有失秘书长水准。赵国春当时接电话一听说7号颁奖,当然理解的就是当月7号。
我以为这件事儿,一个是发通知的秘书长不该如是简单扼要;一个是接通知的赵国春应该按照接电话规矩,向对方重复确定会议日期。双方各该打一板!但不管事情有何种前因,结果就像涂秘书长牵驴,赵国春拔橛子,而四位付出惨痛代价的与会者,心里埋怨的一定是赵国春的不周全。
毕竟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时光可以冲淡心里的一切不爽。估计四位获奖者一个月后拿到大奖,也就让喜悦把心里的怨怼撵没影儿了。但是,作为过失的当事人,赵国春却不肯原谅自己,经年日久以来,他一次次地纠结,越纠结越感觉到窝囊难受,也就越想越感觉愧对亏欠相关获奖人。所以他就把这些嗅事儿广布于天下,以此种方式检讨自己,好给不安的心灵松松绑。
赵国春说的第三件《无法弥补的过失》更雷人。如果说前两次是他给别人造成了过失,这回他在“祸害”自己的同时,还拉上张佑臣主席“陪绑”。他在文中这样说:“当张主席夫人亲自驾车,把我们送到机场后,我们满怀兴致的去换登机牌时,我的身份证不见了……
离飞机起飞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从我家到机场有40多公里,我马上给夫人打电话,让她马上打车给我送身份证……当我看到夫人坐的车到达时,飞机已经呼啸着腾空而起。我跑回候机厅,和张主席一起,又买了两张打了九折的机票。
”
后果啥样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赵国春这些年来,一直反省悔恨自己犯下的三次《无法弥补的过失》。照理说,任何人一辈子不可能没有“不可弥补的过失”,走几回麦城也在所难免,但要是有勇气把嗅事儿说出来,而且是在自省过错的心境下以文字的形式曝光于天下,他这样做,也是在以别人不轻易敢用的大胆方式,向曾经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受到不同伤害的人们,致以虔诚的悔意。有种认错叫登报道歉。而发网文致歉可比报刊的影响更广!
依我之见,一个人一辈子要是没几件刻骨铭心走麦城的故事,那样顺顺当当的人生还有滋味吗?
再说赵国春犯下的几个《无法弥补的过失》,今天看来也算不得大事儿,也犯不着几十年跟自己较劲儿过不去。
这种认错的方式确实大胆彻底。赵国春等于是在举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向自己的过失搂火。像他这样的大气坦荡,未见有几个人做得到。估计我就没这个勇气!
再说赵国春的第四个过失《我与辞海的故事》。他在文中说:“那是40多年前(当下说是50多年前)的事了,我正在家乡读初中……
我是语文课代表。有一天,我收完同学的作业本,去语文教研组给老师送…… 门大敞四开,屋里没有人……
发现有个老师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本很厚很大的精装书,拿过来一看是《辞海》……
我好奇地翻了翻,真有点爱不释手。我真想把它拿回家,可又怕老师发现了。我下定决心把它拿走,看完再送回来也行啊。我的思想激烈地斗争了足有十分钟……
我就把书包打开了,可那本《辞海》太厚,装在书包里扣不上扣。我干脆放弃了。”
读到这个情节,我想起五十多年前有句口号叫“狠斗私字一闪念”,这不就是一个爱书的少年见到一本好书时的心理活动嘛。好比大街上走着美女靓男,看到的人都想多看一眼,许多人兴许还有一闪念的非分之想,但这事儿多数人不会把那种心里说出来。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人假装正经,说自己见到抢眼的男女美人儿看都不看一眼,他一定是伪君子。要不那句“关关雉鸠君子好逑”的诗就没有道理了。多看一眼,或者有一闪念的非分之想并不为过,因为脑子里有管分寸的那根神经把控呢。那么,一个爱书少年看到好书,而且那个年月的农场(兵团),你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到像《辞海》这样的好工具书。一个爱书的学生想占有这样的好书而终究没占有,算不得啥大事嘛!但是,赵国春作为一个创作颇丰的散文作家,五十多年来竟然一直把少年时期想占有一部《辞海》的非分之想,当做人生过失而自责,还要大大方方说出来,这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心扒出来让大家看嘛!一个有这等善良心地的人,太应该得到尊敬了!
赵国春能够如此痛彻自省,是一种大格局,大胸怀,更是一种道德修行或者勇气。
有个成语叫“讳莫如深”,意思是严密地隐藏起自己的错误或嗅事儿。那么假如你和讳莫如深的人交往共事,必定感觉他们的眼神儿藏着东西,让你感到不踏实,不信任,不放心,有时还感觉到不自在。而和像赵国春这种坦坦荡荡的人打交道,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一个能自省的人很值得人们敬佩。起码他绝不会算计你。
赵国春也时常会惦记别人,但他惦记的是希望别人好。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几十年走来,尤其出大名之后,被他提携的底层文友无计其数。他是个从北大荒泥土里走来的作家,不仅有勇气有担当有善心义胆,浑身依然散发着黑土味道。
2022年7月16日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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