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天黑了，周扬三人从小吃街出来没有目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纷乱嘈杂的大街上，吃过晚饭不在家里糗着撂下饭碗就出来遛弯跳舞轻运动的人们溜出家门，三三俩俩成群结队的说着唠着嘻嘻哈哈地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些人都是一副悠闲自在轻松得意的神态。路上的汽车明显多了一些，正是行车高峰，这些黑灰白蓝红各色的汽车缓缓地蜗牛一样地在路上爬行，原本宽敞的街道变得特别低狭窄了，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汽车灯光晃在前前后后的车屁股上，晃在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的玻璃和墙壁上。街道两边的路灯亮了，一颗颗杆子上的菊花暂放一样闪着黄白相间的乳色光芒，与街道两边的高楼和商铺门牌上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与道路上流动的恍恍惚惚的忽远忽近的汽车灯光一起把整个街道整个城市照应的光彩琉璃，亮如白昼。

他们不用小心地照看脚下的路，不用担心不小心会摔倒，尽管放心地挺胸抬头大步快步地向前看向前走。

黑夜的灯光如此绚烂如此美丽，却没能让他们愉悦没能让他们欣喜，他们的眼泪虽然干了，但他们的心依然沉重，他们的心依然痛苦，他们无心欣赏他们来到世上都没有见到过的如次多的如此辉煌的灯光，在他们现在的世界里现在的情形就是仙境了。他们谁都没有仔细看一眼，赞一句。

他们默不作声地跟在稀稀拉拉的行人中走在人行道上，偶尔也有电动车自行车摇着铃从他们身边快速穿过。沉闷的行走中突然一个奇怪的问题出现周扬的脑海中，大黑天爸爸干啥去啊？他们吃饭了吗？他看看李亮，李亮和他一样无精打采，就像秋天霜打的嫩草一样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迈着沉重的两条腿机械地想走，吴晓红更糟糕，披散着不太长的沾满尘土的头发，懒散地疲惫地就像蒸熟了的烂茄子一样蔫巴巴地迈着灌了铅一样的两条细腿一拉一拉地艰难向前走。

“你们两个累吗？”周扬实在憋不住内心的苦闷，问出了这么一句。半晌，吴晓敏说：“走不动了。”接着李亮也说了一句：“我也走不动了。”说完，不等周扬说话，吴晓敏动作连贯一鼓作气毫无商量地就躺在了人行道的边上，没有间隔的时间，李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人行道，就直接做到了地上。

人的坚持就在一口气，如果这口气泄了，那就是落到地上的雪花一样，迅速变水融化。

周扬顿时感到头重脚轻眼花缭乱他一下子坐到地上。行人有的嘻笑他们顽皮，有的说他们淘气，有的批评他们没有规矩。更多的是没有理睬他们，各自消遣去了。

周扬眯着眼说：“是饿的走不动。”

“你终于说了一句真话实话。”吴晓敏躺着脸朝着天，眼看着隐隐若现的星星说：“我可是饿躺下的。”。

李亮低声说：“我就馋把面抻长的面条，一看就好吃。”

吴晓敏说：“我不想吃面条了，能喝口汤都行。”

李亮丧气地说：“没钱，连汤也没有。”

“没汤，喝口水也行啊。”吴晓敏说。

周扬叹气：“哎，要求都低到底了，真是没法儿了。”

吴晓敏快要哭了，说：“家回不去了，饿的我心里难受，我想我妈了。”

李亮也跟着：“我也想我妈了。”

周扬懊悔地说：“都怨我，要不带你们来就好了。”

李亮来劲了说：“是我们要来的，不是你带来的，千万别说你带我们来，你要带我们还不一定来呢，对吧。”

周扬说：“今天回不去了，明天你们回，后天上学。”

李亮问他：“你不回去？”

周扬愧疚地说：“给我妈看病的钱没了，怎么回啊，我在这里挣点钱，好给妈妈看病啊。”

吴晓敏坐了起来：“不回去，你不上学了？钱你咋挣啊？”

周扬态度坚持说：“晚几天上学吧，妈妈的病得治呀，这病可不能耽误。”

他看着吴晓敏和李亮：“在这里我可以打工挣点钱吧。”

李亮说：“怎么打工，谁能要你呀小孩牙子啊，再说了也没有你能干的活计啊。”

周扬沉默了，李亮也不再说话。

吴晓敏说：“我有个主意，要不然唱歌，你看那个没有腿的人唱歌不也有人给他钱吗？”

李亮说：“他是残疾。”

周扬好像看到了希望，脸上终于放松一些：“没准还真的行呢。”

李亮瞪着眼睛突然说：“周扬，一会咱试试，你唱歌，我俩陪着你。”

吴晓敏哭着说：“我实在饿的不行了。”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李亮说：“坚强点，坚持一下，真挣了钱，咱就吃那个抻面去，吃三碗。”

吴晓敏疑惑：“真能挣到钱吗？”

周扬看着李亮说：“走，没有别的办法，试试吧，咱就在那个胡同口。”

李亮也说：“走。”说完站起来。

周扬也站起来摸着脑袋说：“唱啥呀，就会世上只有妈妈好。”

李亮说：“那就行，先试试，如果行了，你再多学几个。”

周扬、吴晓敏几乎齐说：“走。”说完他们原路返回。

在小吃街道口，周扬在一块地上用水泥块写上两行字：“叔叔阿姨，我们从山里来这里卖核桃给妈妈看病，可核桃被人抢了，卖点核桃的钱给人了，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的都晕了，明天也回不去家了，求您帮帮我们。”

周扬跪在地上，李亮和吴晓敏一边跪一个，他俩都低着头。

周扬也不敢抬头。

一会，这里就围了几个人，他们看着地上的字，看看跪着的人，念叨着：“可怜的孩子，够懂事，够孝顺的。然后掏出一块、两块钱放到地上。”

周扬看着围着的人不敢开口。

李亮拽他催促着：“快唱，快点唱啊。”

周扬还是无动于衷，不唱。

李亮急了说：“你唱不？再不唱，我俩都不陪你了。”

周扬两眼看着地，壮着胆子开口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他歪歪扭扭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出很远。他唱的不好，声音里带着哭声，吸引来了好奇的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周扬继续唱着，唱着唱着，他就想起他的妈妈。他的妈妈疼爱她，照顾她，现在他妈妈病的起不来床了，他多么想快点把妈妈的病治好啊。

他流泪了，他哭了，他一边哭一边唱，唱着唱着就唱不下去了。

围着的人也都流下了眼泪，掏出钱放到地上就走。

李亮、吴晓敏双手抱拳给放下钱的和围观的人致谢：“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周扬断断续续地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带着哭腔的歌声在在夜空中回荡，夜空里传出去，传出很远很远.....人们听着这充满无限爱意的歌声，听着这原本悦耳流畅而现在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歪歪扭扭的听着可笑但又让人心酸心痛粗人泪下的歌声，内心充满无限的好奇和疑惑，哪里传来的又是谁怎样的一个孩子唱的歌，这歌声里隐藏着怎样的感动人心的故事？

他们循着歌声从街道从小区从广场从娱乐场所从能够听到歌声的各个场所各个角落，聚集而来。

人越聚越多，前面的人挡住了后面的人，后面的想往前边挤，他们急切地想看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感天动地的事情。挤到前面的人看到了三个跪在地上的穿着破烂不堪的瘦小单薄的跪在地上的孩子，看到了那个流着泪水结结巴巴地在用心唱着的他的确痛心想着的妈妈，他们的心酸了更痛了，不管是男人女人，老年儿童，大人孩子，都无一例外地流下了泪水，然后掏出大大小小的不同的纸币弯腰放到三个孩子的面前。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痛心，也许是感动，也许是爱怜，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也是为了献出一份爱心，也许他们把三个孩子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也许他们想到了自己不管多大还是妈妈的孩子。不管怎样，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良心，看到了自己的人性，看到了自己的善良。不管怎样他们会为自己放在三个孩子面前的那张纸不管大小的纸币而心安而满足而自豪。

歌声还在继续，夜空里满是妈妈的情怀，妈妈的爱，满是孩子的呼唤，孩子的想念。这断断续续的不规则的歪歪扭扭的歌声，让听者是那样的动人，那样的催人泪下，它就像一根永远牵不断的丝线牵动这所有人的心，它一头牵着妈妈，一头牵着孩子，妈妈爱着孩子，孩子想着妈妈，不管你是顶天立地的壮年，还是窈窕秀美的淑女，暮年的八旬老者，还是蹒跚学步的幼童，你都有过妈妈，你又都做过孩子。那么有谁不能体会这份感情这份爱啊。

李亮、吴晓敏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钱，内心欢喜了。吴晓敏美滋滋的，她想，这可是我想到的注意，真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有效，残疾人为了生活唱歌，大家都能伸出援手，献出爱心，我们孩子为了给妈妈看病唱歌也能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李亮想着：我们可真的不是骗人，周扬的妈妈可真的有病，而且病的真不轻，都卧床不起，还不重吗？他家真没钱瞧病啊，这次要真能求得多一点的钱，他妈妈的病就会好的快一点。他们祈求大家多援助一点。

 周扬闭着眼流着泪唱着歌，他没有想在他面前大家为了帮助他放了多少钱，他更没有看到大家为了帮助他放了多少钱，他真的在想他的妈妈，他真的在想怎样把妈妈的病治好，投进妈妈的怀抱，得到妈妈的关爱。

 就在周扬的眼前充满一片憧憬的时候，人群外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大家别信他们，就是这三个小孩从人家残疾人的盆里拿走了五块钱。”

 “绝对不能相信他们，他们就是个骗钱的骗子。”

 “他们连残疾人的钱都敢拿，还有什么事不能干的”

  喊着话，又是那三个抢核桃的孩子挤进了人群，高个子指着周扬他们喊道：“不要信他们，他们是骗人的坏孩子。”

“不要信他们，他们是骗子。”胖子喊道。

围着的人听到他们的话，已经心存疑虑，他们望着跪在地上的已经停止了唱歌的周扬，和依然跪在旁边的李亮和吴晓敏，大声质问：“是这样吗？”“是真的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们不是骗子。”

“我们没有拿残疾人的钱，我们拿的是我们的钱。”

“我们不是坏孩子。”

三个孩子极力辩解，但大家已经不再相信。何况那三个孩子还在叫嚷：

“真的，刚才在里边我们看到的。”

“很多人都看到了。”

围观的人们相信了他们的话，大声叫道：“唱的跟真的一样，没看出来，还是个骗子，这么小就骗人。”

“这些人都是大人指使的，指着要钱发财呢。”

周扬哭着辩解：“不是的，真的不是的，我们不是骗子。”“真不是那样，他在瞎说。”

李亮也哭了，说道：“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围观的人依然不信他们了：“装可怜，有钱也不能给他们。”

围观的人：“他们指着骗钱发财，我们不能把钱给他们。”

吴晓敏气的哭出声来，她哭着大喊：“你们别信他们，我们不是坏孩子。”

那个瘦子在一边喊着：“别装可怜了，大家把钱拿走吧。”

围着人呼啦一下上前来把地上的钱争先恐后地拿走了。剩下一些，又有几个人山来拿走了一些钱。

     尽管周扬他们怎样解释，就是没有人相信了。他们哭着眼巴巴地看着大家把地上的钱拿走。

      大家边议论着边散去了。

     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跪在那，他们看着眼前的字，默默地流着眼泪。

周扬依然在哭着：不是那样的，我们不是骗子，没有偷钱。

李亮突然站起来，大喊了一声：我们没有，没有偷，没有抢。

吴晓敏只是默默地哭泣。

   过了一会，周扬不哭了，他捡起地上仅有的四块钱，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用手指擦去每一张上面的尘土，站起来，说：“走吧，咱吃面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