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土围子小学的校园里传出了上课时特有的摇铃铛的声音。这是上午第一节课，教室里鸦雀无声。渡边从外边走进教室，他几步走到讲台上，瞪着眼睛巡视着教室里的学生。山蛋的位子空着。他皱起眉头，指着山蛋的座位，问道：“他干什么去了？”声音不高但很生硬。

没人回答他的问话。停了一会，渡边生气了，他大声地问道：“他干什么去了？谁能告诉我？”

教室里还是一片寂静，铁柱和娟子低着头。

渡边更生气了，他抓起讲桌上的那块用来打人的板子往桌面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说道：“坏蛋！坏蛋！逃学，一定是逃学了。”

还是没人出声，渡边又举起那块板子“啪”地拍到桌子上，在黑板上写

了两行日文，气呼呼地喊道：“跟我读！跟我读！”教室里就响起了低沉的读日文的声音。

下课铃响了，渡边急急忙忙地走出教室。

这时，山蛋探头探脑地进了教室，在他确认没有看到渡边之后，长长地

出了一口气。娟子赶紧跑到山蛋跟前，小声地：“山蛋，你干嘛去了，渡边老师说你的。”

“坏蛋，坏蛋，一定是逃学了。”铁柱嬉皮笑脸地在山蛋眼前说完这些话，又悄悄地问：“山蛋，你把哪些蝎子都弄哪儿去了？”一边问一边动手拽山蛋的书包。

山蛋也不在意，但他还是小声地对铁柱说道：“再也不能提蝎子的事了，听到了吗？”

铁柱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瞪了一眼山蛋，说：“都听你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中午，孩子们吃过从家里带来的各样简单的干粮，就在院子里玩游戏，女孩子有的跳房子，有的抓石子，男孩子有的追逐打斗，有的撞拐子。就那么十几个人，却也是阵阵欢声笑语。小孩子们正玩得高兴，渡边三郎大喊着从他的休息室跑出来。他的休息室和教室是一排房子，中间隔着教师的办公室。渡边三郎跑到院子里大喊：“是谁，是谁，是谁在害我，快站出来。”

     学生们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站在原地发呆，也许是被渡边大声嚎叫吓坏了，一个个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向渡边喊叫的方向看去。渡边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浑身不停地哆嗦。李峰和赵成校长急急忙忙从办公室出来，他们来到渡边身边，问他怎么回事。

渡边哭丧着脸说：“哪个坏蛋把蝎子放到了我的被子里，看看我的大腿蛰出了好几个大包，疼死了。”

李峰和赵成走近渡边，低头看着，渡边的大腿的确有好几个被蝎子蜇起的大红包。渡边把上衣撩起，叫道：“看这儿也有。”他的前胸和后背也有几处红红的大包，渡边咧着嘴疼得直叫。

李峰和赵成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蝎子蛰的，但蝎子怎么能进到他的被窝里去，说不准真是有人放进去的。李峰心理想着，眼睛看着渡边，说道：“你说被子里有蝎子，走咱们到屋里看看去。”

“你还不信，走，看看是不是这样。”渡边说着带头往回走。李峰和赵成跟在后边来到渡边的屋里，屋子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摆放在进门的左侧，桌子上除了几本看样子比较陈旧的教材以外就是一个蓝色的用来喝水的瓷釉杯子，一个木制笔筒里插着两根木制铅笔，一把已经掉了几块白漆的椅子摆放在桌子的旁边，进门右侧靠墙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铺着暗蓝色的褥子，被子胡乱地堆在上面，几只褐色的蝎子在褥子上和被子上慢慢地悠闲地爬来爬去，撅得老高的尾部尖锐的毒针傲慢地晃荡着，显示着它的威力。

渡边看到这些具有挑战气势的把又尖又长的毒针刺进他的肉体然后喷出毒液让他疼痛难忍的肥大的蝎子，气急败坏地大喊：“看看，就是它们，把我蛰成这个样子。”渡边眼睛瞪得灯泡那么大，眼珠子快要掉到了地上。他喊完这几句话，立马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跟在李峰老师和赵成校长身后的好奇的学生，喊道：“你们这帮坏蛋，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坏事，快说，是谁？”

渡边这么一喊，来到屋子前边的几个学生又都吓跑了。

山蛋没有跑，他站在原地看着恼羞成怒的渡边，心里暗暗高兴。赵成校长急忙对山蛋吩咐道：“你到村东边的兵营叫军医，就说渡边老师被毒虫咬了，快去。”山蛋转身向院子外面跑去。

这时的李峰从屋子里出来，说道：“也不一定是谁弄的，也许是蝎子自己跑到了您的床上去的。”

渡边狂叫着：“不，不会，蝎子不会自己跑到我的床上，是有人把蝎子放到了我的被里，这个人一定是那个山蛋，山蛋！”

山蛋已经跑出了院子叫军医去了。

过了一会，山蛋和军医急急忙忙地进了校园，山蛋走在前边，一直来到了渡边三郎的休息室。渡边看到军医的到来，再次把衣服撩开，顿时身上的几处已经发紫了的大包就显现在这个军医的面前。军医皱起了眉头，说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真的很严重，一定很疼，我来上点药水吧，起止疼消毒作用的。”说着就为渡边上药水。渡边眼睛瞪着这个军医，心想，没有别的办法了。军医理解他的意思，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上点药水，缓解疼痛。”说着就往大紫包上抹药水，渡边疼得直咧嘴。山蛋在外边看着，心想该疼死才好。

下午，第一节课，渡边瞪着眼，怒气冲天，抓起桌上的木板使劲一摔，“啪”的一声，吓得满屋子的学生掉了魂一样，然后，大声喊道：“山蛋到前边来，”不等山蛋站起来，他几步来到山蛋跟前，抓起山蛋的手就打。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快说。”

山蛋眼里含着泪，他瞪着渡边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

渡边也不再问，只管打，山蛋的两只手很快被打得红肿起来，山蛋咬着嘴唇，两眼的泪水流了出来，他没有吭声。

李峰从外面跑进来，急忙说：“渡边先生，他一个小孩子，看着蝎子都害怕，哪敢去拿，一定是您的床暖和蝎子自己爬上去的，您就别再打他了。”

渡边把木板一摔：“有人看见他在山上捡蝎子。”

山蛋这次哭了，他看着李峰说：“不是，不是。”

渡边转头一指铁柱、蒜头、娟子，说：“还有他们，统统要打。”铁柱、蒜头、娟子马上说：“没有。”

山蛋也大声喊道：“都没有，都没有。”

渡边看着李峰大声说：“有人看见，统统十板子，打，打。”

李峰又笑着说：“渡边先生，也许有人说谎呢。谁报告的来对质就行了。”

李宝才低下头。全体学生都看着李宝才蔫蔫地把头低到了桌子上。

渡边瞪着眼睛：“对质？对什么，打他们，不打他们，我怎么出这口气。”

渡边捡起他摔在桌上的木板，冲着铁柱、蒜头走去。李峰急忙上前挡住，说道：“渡边先生，您宽宏大量，小孩子，就别和他们计较了。”李峰顺手把山蛋推到座位上坐下。

渡边歪着脑袋，依然怒气恒生，说道：“哼，饶不了你们，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