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夜晚的小屋

天还没有黑，西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彩虹，几缕金色的余晖洒向大地，边边角角没有融化的余雪反射着柔和的色彩，万物像化了淡妆，清凉优雅。

刘校长穿一件鹅黄色长身羽绒服，一条淡蓝色长长的围巾绕在脖子上，围巾的两端飘逸地搭在前胸后背。她随着放学回家的学生走出校园，向齐力住着的破旧的即将拆迁的小区走去。她穿过满是残垣断壁的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的胡同，来到了那排低矮的满目疮痍的平房前边。刘校长站住了，他望着那两扇黑黄干裂的板门，和门前堆放着的易拉罐，啤酒瓶，还有各色朔料桶，打成捆的灰黄色的大大小小的纸壳，她的眼圈红了。

这就是齐力的家。

齐力的家她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齐力转学的时候，他的妈妈还在，是他的妈妈领着他来到学校，他的妈妈两眼含着泪水，恳求刘校长收留他的儿子，她说他们一家从大山里来到城里就是为了让儿子能到好的学校上学，他们卖掉了家里的一切，他们出来就没想到回去，他要把儿子培养成人。刘校长为了证实妈妈的话来到了齐力的家，当她看到齐力他们三口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家里又是这样的环境，女人那颗柔弱的心被打动了，她本能地关心爱护孩子的心被打动了，她望着齐力瘦小干瘪的身体，望着他满是灰尘的脏兮兮的脸和脸上那一双黑亮黑亮的渴求知识充满希望的大眼睛，她那颗善良的心被打动了，虽然班额已超，但这个学生她受了。她把她的决定告诉齐力和他的妈妈奶奶时，他们三口人欢喜的神色是她当校长十年来没有看到的，她望着他们满眼的亮晶晶的眼泪，霎那间，她也感觉鼻子一酸，但她忍住了，没有让含在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她感觉她做了一件足以让她满意宽慰的事情。

第二次是齐力的妈妈去世的那天。那天早晨，齐力没有背书包，他连颠带跑地跑进了教学楼，在楼上他碰见了刘校长，刘校长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有他一双哭红的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流着泪说他的妈妈死了，他不能来上学，是来学校向他的班主任高老师请假的。刘校长知道他的妈妈几个月前得了肺癌，为了给妈妈治病家里早已没有了分文，还拉了很多的债。学校得知他的情况后，刘校长曾经发动全校为他的妈妈捐款治病，即使是这样，也没能留住妈妈。妈妈去世了，齐力的生活将更加困难。

刘校长望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又是一阵心酸。

她和他的班主任高老师来到了齐力的家里，看到了缺少妈妈的家庭，和已经疾病缠身的奶奶，她们再多的安慰都改变不了齐力目前的现实，这个个子不高，瘦小干枯的孩子将要支撑起这个家了。

刘校长推门进屋，将她买来的满兜子的水果、几袋营养品以及一盒晚饭放到了靠墙的那张陈旧的灰黄的桌子上。

奶奶听到有人进屋，以为是孙子回来了，喊了一句：“孩子，今晚奶奶不吃了，你自己弄点啥吃吧。”刘校长走到奶奶床前，低头看着奶奶，说：“大娘，是我，齐力的校长，今天学校有活动，齐力不回来了，我是给您送饭来了。”

奶奶微微抬头，睁着昏暗疲惫的两眼，疑惑地看着刘校长，刘校长冲着奶奶点点头。奶奶嘴角微微动着，无力地说：“谢谢校长，麻烦校长了。”然后就不再说话，木然地垂下了褶皱的眼睑。

刘校长环顾这个低矮潮湿昏暗狭窄的小屋，想着齐力在这样的环境里怎样学习，她看着北墙角那个不大的一张单人床，床上放着几本书，床边上一个小凳子。家庭环境这样艰苦，齐力的学习成绩竟然很优秀，她不知道齐力是怎样做到的，想到这里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真是一个董事的孩子。

屋里渐渐暗了下来，刘校长把买来的盒饭打开拿到奶奶床前，说道：“大娘，天黑了，来吃饭吧。”话音还没落，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紧接着副校长韩立杰、德育主任王红梅进屋了。

“你们怎么来了？”刘校长问。

“刘校长，您也在呀，我们给齐力奶奶买饭来了。”韩立杰说着找到电源开关，打开了电灯，黄亮的灯光充满了低矮昏暗的小屋，顿时屋里就增添了温馨的感觉。

“嗨，饭，我已经买了，你还买什么呀”。

“没关系，今天吃不了，明天还可以吃。”韩立杰说着和王红梅来到齐力奶奶的床前，齐力奶奶睁开眼，显然她知道又有人来看她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也许她不知道说什么，眼里闪着疑惑的神情。

“大娘。来吃饭吧。”刘校长再次把饭拿到了齐力奶奶的面前说道。齐力奶奶吃力地撑起身子，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活了，她说：“真是麻烦你们。”韩立杰帮着齐力奶奶坐起来靠在单薄的一块板状的床头，又拿起奶奶枕着的黑黄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背。刘校长把饭盒递到齐力奶奶的眼前，“大娘，您自己能吃饭吗？要不能吃，我就来喂您。”齐力奶奶看着刘校长她们，显然是感动了，眼里含着浑浊的泪，她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说：“能吃，能吃，嗨，真是麻烦你们了。”说着她接过刘校长递过去的饭盒，饭盒里装着散着米香的大米饭，还有几样好吃的蔬菜。齐力奶奶看着手里端着的饭盒里的饭菜，眼光落在了一块炸得焦黄的鸡大腿和两块带鱼上，说道：“多长时间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一看就好吃。”说这话时，干瘪苍老满是树皮一样的褶皱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好吃就快吃吧，大娘，还有哪，这盒吃了，还有那盒。”韩立杰笑着说。

“好好，吃吃。”齐力奶奶说着就夹起那块圆圆乎乎的鸡大腿吃起来。看着齐力奶奶细细地嚼着品着吃到嘴里的鸡腿，大家的心很不是滋味。“好吃，好吃，真香啊。”老奶奶欢喜幸福地说。

小屋里一片温暖。

我和王东、赵爽来到齐力家里时，齐力奶奶正吃饭。

晚上，我和王东、赵爽按照放学时的约定，在学校集合，然后小跑一样来到了齐力的家里。

“你们怎么来了？”我们推门进屋，看到了刘校长、韩校长和王主任，刘校长开口就问。“我们怕您害怕，给您做伴来了。”赵爽慢慢地说。刘校长笑了，“这有什么害怕的，和在家里一样，是吧大娘。”齐力奶奶点点头，干瘪的嘴还在嚼着鸡腿上肉，看着我们说道：“今天是咋了，是不是我大孙子有什么事啊。”刘校长笑着说：“没事，大娘，您吃吧。”这时门外又有人说话：“就是这里了。”话音一落，推门进来的是李浩晨和他的妈妈。“李浩晨？你们怎么来了？”刘校长又疑惑地问，她看着李浩晨和他的妈妈，“大黑天，不是说了你们不要来了吗？”刘校长说。“妈妈怕您一个人……”“怕我什么？你看，这都多少人了，这屋子都快装不下了。”刘校长笑着说。李皓晨的妈妈把手里的两大兜子东西找了个地方放下，抱歉地说：“刘校长，都怪我们家儿子，儿子回家都和我们说了，要不是他把足球打在齐力的脸上……”“没关系，没关系，练足球肯定没问题，我看天这么黑，你们俩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李皓晨的妈妈还没有说完，刘校长就打断了她的话，想把话岔开，可是，齐力的奶奶还是听出了什么，她看着大家，疑惑地问道：“怎么样，还是我大孙子出事了吧？”刘校长看着齐力的奶奶，半晌说道：“大娘，没事，齐力只是被足球打了一下，我们送他去医院检查了，没事，今晚在医院只是观察一下，明天就回家了。”刘校长停了一下又说，“我们是怕您着急，才没和您说，不过您放心，齐力肯定没事的。”齐力的奶奶把手里的饭盒放到床上，慢慢地说：“这个孩子啊就是命苦。”说完擦了一下眼里流出的泪水，说：“没事就好，可不要出事了。”昏暗的灯光照着她满头凌乱的白发，干瘦的皮包骨头的两手在床上找着什么，她把被子撩开，从褥子下面翻出一张不大的照片，她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着。那是一张三个人的照片，奶奶坐在中间，齐力和他的妈妈站在后边。看着照片，奶奶的眼神活跃了。这张照片就是她的精神寄托了，刘校长想，如果她的孙子有什么事情，她将会怎样啊，这是没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屋里一片寂静。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瞬间两扇屋门被用力推开，齐力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他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满屋子的人，不知道说话。我看着齐力，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喊道：“齐力。”李皓晨也上前拉着齐力的另一只手，喊着齐力。刘校长同样惊讶地喊道：“齐力，你怎么样？怎么跑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齐力依然喘着粗气，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自己回来的。”“自己回来的？杨老师和大夫都不知道吗？”刘校长问。“我，我怕奶奶没人管，就没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齐力低着头小声地说。“唉，这孩子，你这一走，他们肯定着急。”刘校长话音刚落，手里的电话就响了，她接通电话，电话就是在医院的张广才打来的，他说在他上厕所的功夫齐力就不见了，他和医护人员把医院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孩子可不要丢了。刘校长回答不要找了，齐力回家了。说完挂了电话。“你看看，医院找翻了天了，还以为你丢了。”刘校长看着齐力说，“奶奶这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我们大家吗。”齐力点点头不再说话。“好了，回来了也好，肯定饿了，先吃饭吧。”韩立杰说。齐力慢慢地走到奶奶跟前，看着奶奶，叫了一声：“奶奶。”眼泪就流出来了。

奶奶看着齐力也是满眼的泪水，说道：“大孙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了就不去了。”

齐力趴到奶奶身边抽泣着：“奶奶，奶奶，都是我不好。”满屋子的人都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