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道歉

我向妈妈爸爸坦白那件不光彩的事情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的晚上。

李浩晨的鼻子的确软组织挫伤。在医院，年轻的医生很认真地对他的鼻子进行了检查，安排拍了x光片，这个年轻的医生拿着拍照的x光片仔细地查看，最后确诊为软组织挫伤，大夫说这样的软组织挫伤只能通过吃药与敷药治疗，除此没有再好的办法，嘴唇的伤口只能慢慢愈合了。李浩晨的妈妈听了医生的话，红润的脸都变黄了，紧张地追问了一句：“医生，儿子的鼻子好了以后会不会变形啊？”医生说：“大嫂，没事的，鼻子软组织挫伤，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就会康复，不会有什么变化，嘴唇上的裂口吃饭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沾上饭食。”妈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年轻的医生对李浩晨受伤的鼻子、嘴唇进行了处理包扎，之后，又嘱咐妈妈要按时给孩子吃药，定期换药，一个疗程要到医院复查，不出意外，两个疗程就可以康复。妈妈听了医生的话，就放心地拿了大夫开的一堆药带着李浩晨出了医院。回到家，妈妈看着儿子的伤，又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半埋怨半嘱咐地说：“儿子，以后走路可要小心啊，再不要毛手毛脚的了，你说，这次多危险啊，要是把鼻子脸摔坏了，可怎么办哪。”儿子拽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对不起，让您操心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第三天，李浩晨挺着缠满了纱布的肿得老高的鼻子嘴和同样缠着纱布的下颚上学了。他倒对自己满脸的伤痕不以为然，乐呵呵地走进教室。他这一乐，带着他肿的发亮发紫的两片厚厚的嘴唇动起来，显得格外生硬。同学们围过来，问这问那，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还疼吗。“能不疼吗？你看鼻子嘴都肿成啥样了。”班长王东大声说。体育委员常青挤进来，大大咧咧地说：“我说呀，你就回家养病，啥时养好了啥时来，老师能准假。”李浩晨嘟囔着说：“没事，听课又不用嘴不用鼻子，我能坚持。”

围在一边的女生也都表示同情，学习委员赵爽大声说道：“你这样上学爸爸妈妈不心疼你呀。”卫生委员田秀梅接上话茬：“你这样带伤上课，我们看着都难受。”

我坐在座位上，听着同学们的议论，心里百般的煎熬，这件事本来完全是我的错，我理应向李浩晨道歉，可我的勇气哪里去了。面对李浩晨的大度和宽容，我顿时感到无地自容，我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觉得不但无颜面对李浩晨，在全班同学面前也颜面尽失。怎么办？怎样挽回这样被动的局面，找回哪怕一点自尊也好。听着同学们的话语，我想这个时候我不能沉默，这是一个机会，我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向李浩晨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才有可能赢得同学们的谅解，赚回自己在同学面前的威信。想到这里，我咬紧牙关，站起来，走到李浩晨的面前，鼓起勇气，本想大声地说出来想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声音却变得好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李浩晨，是我不好，把你摔成这样，请你原谅。”说完这话，我却不敢看着李浩晨，两眼茫然地扫视着后边的黑板，后黑板的几个栏目非常醒目，“成长足迹”、“榜样的力量”、“书香味道”、“骄傲少年”。李浩晨被我的话惊呆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没有想到我会在同学们面前向他道歉，更没有想到这么诚恳。在我说完的那一刻，整个教室寂静无声，大家都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脸上。几秒过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好！”紧接着就响起了掌声，全班几十个学生举起双手热烈地鼓掌。掌声中我的内心受到了冲击与感动，眼里含满了泪花。

掌声过后，李浩晨说话了，“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原谅你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站在李浩晨的面前，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我情不自禁地猛地抓住了他的双手，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高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在全班的掌声过后，在我抓住李浩晨的双手的同时，高老师的眼睛红了，她站在讲台上什么都没说，却在那一瞬间又带头鼓起掌来，于是，掌声再次响起。

那时，我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大的震撼，耳边又响起了高老师的声音：“同学间要像兄弟姐妹一样，亲如一家，团结友爱，那样多好。”

我的泪水再一次泉涌一样流了下来。

我不再隐瞒。晚上，我决定要向爸爸妈妈坦白事情的全部。

“爸爸妈妈，有一件事情我要对您说。”吃过晚饭，在爸爸妈妈还没有做各自的事情的时候，我抢先说话。

“挺重要吗？”爸爸看着我说道。

“爸爸，当然重要。”我强调。

“那么，你就说吧。”爸爸坐到了沙发的一边，妈妈挨着爸爸坐下。我规规矩矩地站到他们俩的对面。

“坐下说吧。” 爸爸指着那个我喜欢坐的粉红色的小朔料凳子说道。而我觉得我真的没有资格坐着向爸爸妈妈承认错误。尽管爸爸妈妈再三让我坐着说，但我依然没有坐下。

我就站着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向爸爸妈妈讲了一遍，其中，表述了我对自己错误的认识，和向高老师认错还有今后改正错误的决心。

我一边讲一边观察爸爸妈妈的表情，我发现爸爸妈妈在听我讲述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反应强烈，而是很平静地听完了我讲的全部，就像在听一个很熟悉的故事。

当我把事情全部讲完，看着爸爸妈妈，等待他们批评的时候，还是爸爸说话了，爸爸看着我的眼睛，依然很平静地说：“儿子，我们从前天中午到现在，终于等到了你主动向我们讲述你做过的本不应该做的事情。”爸爸停了一下，我心里一惊，原来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了我做的错事，他们没有揭穿就是在等待我的坦白。“而且，”爸爸继续说道：“高老师也赞赏了你当着全班同学认错道歉的表现，说你诚恳地认识到了这件事的错误以及错误的严重性。特别是你认识到了发生这件事的思想根源，那就是你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互相爱护的意识不够。”爸爸停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替新来的同学搬桌子委屈了，发生这件事也表现了你对同学的不尊重，这也是这次犯错的根源。”爸爸说到这里停住了。他看着我，而我不敢看着爸爸的脸，沉沉地低下了头。

妈妈看着我，惋惜地说：“儿子，真的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帮着同学搬桌子是多么好的一件事，事情虽然不大，但也是帮助他人，本来是一件好事，怎么就变成了一件坏事了呢？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除了不爱帮助同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爸爸所说，没有尊重同学的意识。儿子，要记住，每个同学都是平等的，要互相尊重，只有你尊重了别人，才会赢得别人尊重。”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妈妈慈爱的面容，又想起了高老师对我说的话“同学间要像兄弟姐妹一样，团结友爱，亲如一家，那样多好啊。”

爸爸看着发愣的我，说道：“看来你是认识到了这些，那就好。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应该和他的妈妈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并向他妈妈道歉。”

我心理一愣，看着爸爸，半天小声地说：“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再去向他妈妈道歉了吧。”

“什么？你这么说我可真的生气了啊，看来你还是没有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去他家道歉怎么了，不应该吗？儿子都让你无故地给摔成了那样，差点成了残疾，你知道吗？”

“我不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他道歉了吗？”我又小声地说。

爸爸的生了，他瞪着眼重重对我说：“那是你对李浩晨做的事，这还不够，要到他的家里向他的妈妈当面道歉，说明事情的真相，我们家还要负责人家治疗的医药费用。”

妈妈看着我表现出来的不屑一顾的表情，提高了声音，说：“儿子，爸爸说的对，必须向他的妈妈道歉，还要承担医药费。”

“你既然做了错事，就应该对事情负责任，而不应该逃避，明天我和妈妈一起陪你去认错道歉，赔偿人家的医药费。”爸爸声音不高但却越来越坚决，爸爸盯着我，又追问了一句：“儿子，做事要有担当，要负责，既然做了，有什么可怕的呢，听到没有。”

我是自知理亏，看到爸爸真的生气了，我完全没有了再抵触下去的底气，就嘟囔着说：“知道了。”

我嘴上虽然说知道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人家李浩晨和他的妈妈都没说啥，老师也没有过多地追究，事情也都过去了，何必去他家又道歉又赔偿的，爸爸妈妈真的是多此一举。

不管怎么想，我还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到李浩晨家里。李浩晨的爸爸在外地打工，只有节假日才回家一次。为了孩子能有个好学校，他的妈妈不吃辛劳，宁可租房子也要从大山里搬到城里来。他们的房子很普通，面积不大，屋里也没有什么摆设，灰色的布艺沙发好像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茶几上放着的是几本都要翻烂了的书，两个卧室不大，客厅也是只能放得下一张几个人吃饭的桌子。

我向他的妈妈承认了错误，并又一次向李浩晨道歉，请求李浩晨和他的妈妈的原谅。李浩晨依然宽容了我，说道：“没关系，我不会计较的，今后我们就是好同学了。”弄得我还是很被动。

李浩晨的妈妈听着我的道歉，先是很惊讶的表情，然后就很平静了，平静得好像这件事依然与我没有关系，她看着我和爸爸妈妈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在当天我就知道了，儿子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我也理解，没有责备也没有表扬他。”她看着两个孩子说道，“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磕磕碰碰是正常的事，小孩子吗，哪有不淘气的？也说不上谁怨谁，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了，养成不好的习惯可是害人又害己呀。”

我的爸爸一听，也忙说：“是的是的，儿子把李浩晨摔成这样，本身就有错，这都是我们对孩子教育的不好，我们还是得向您道歉，孩子没有管好是我们的责任，请求您的原谅。”

真是的，爸爸怎么向她认错。我心有不平。

这还不算，妈妈又接着说：“是啊，都是儿子不好，把孩子摔得这么严重，我们理应道歉，还要负责治伤的药费。”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大把钱来就往李浩晨妈妈手里塞。

李浩晨的妈妈急着推迟，说：“真的不用，孩子间的事情，何必这么认真，药费就不用了。”

爸爸说道：“事情应该这么办，您要是不收下，我们也是过意不去。”

李浩晨的妈妈坚持不要，推来推去，最后妈妈还是把钱塞到她的手里，然后拉起我和妈妈就往外走。

天气很热，出了李浩晨的家，我已是汗流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