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特殊的作业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回到家里。

       爸爸在沙发上坐着，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这本书他看了很长时间了。暑假开学一个月差不多《中国文学史》爸爸看完了，沙发上就换了一本《资治通鉴》。这本书爸爸说他看过，但那时大学时的浏览，这次他要认真学习了。爸爸说毛主席读史鉴今，这本书也是毛主席最爱读的一本史书，一部《资治通鉴》他老人家读了17遍，称道是“一部值得再读的好书”。我不知道这本厚书有多好，反正爸爸有事没事就拿起来翻着看。也是的，那么厚的一本书，书里的字又是那么小，爸爸看的又是那么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哪有那么快就看完的。

         我看着爸爸在认真地看着那本厚厚的精装的爸爸说的中华宝典，小声地叫了一声爸，就悄悄地换上在我看来很柔软的拖鞋，提着书包小心地向我的小卧室走去。爸爸答应一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我感觉到爸爸正在瞪着眼睛看着我，那表情蕴含着很多内容，是怜，是怒，是爱，是恨，他目送着我的背影没有说话。妈妈比我回来早一些，她含着眼泪进的学校大门，含着眼泪回到家里。妈妈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儿子，怎么这样了，学习不用心，倒学会了惹事生非，学会了打架，而且还学会了聚众打架，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得了啊。

       下午，妈妈在她的办公室还没有坐稳，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我们班主任杨老师办公室的电话，看到这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条件反射一样，妈妈的手一抖，眼睛历时瞪得的大大的了，随之她的心也猛地一颤，心跳瞬间加快了速度，“噔噔噔”像要跳出了胸膛，跳出了喉咙。

一定是儿子又出事了，她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她来不及多想，马上接通了电话，“喂，杨老师，您好，打电话有事吗？”

学校老师办公室打来电话，一定是教我的老师最大可能是我的班主任，妈妈猜得很准。

“是，我是杨老师，您是王振东的妈妈，是吗？打扰你了，如果您现在不忙的话，请您到学校来一趟，好吗？”杨老师声音和蔼可亲，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在什么场合，对家长、对学生或对待任何人说话总是和风细雨，如春风一般温暖，如净水一样清凉，如阳光一样有热情。

“杨老师，是王振东又惹事了吧？又惹什么事了？”

妈妈声音颤抖而且焦急地问，如果不是儿子惹祸，杨老师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的。班主任老师给家长打电话一般是两种事情，一是报喜，学生取得优异成绩班主任首先向家长报喜，第一时间让家长高兴。二是报忧，学生在学校违反纪律，惹事生非到了老师不好解决或是懒得解决或是不想解决或是老师根本解决不了，还有想家校合一和家长共同解决的时候，老师就要请家长来学校了。妈妈知道她的儿子不会有突出的成绩，假如儿子真的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老师早就笑着在电话里说了。一定又是惹事了，暑假开学，杨老师已经几次打过这样的电话了，语气和这次都是一样的。

“王振东妈妈，您不用着急，您来了就知道了。好吧，我在办公室等您。”杨老师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妈妈收起手机，和同事说了一声我去学校有点事，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来到了学校。

       杨老师站起身迎接妈妈，办公室另一位年轻的女人也站了起来。杨老师平静地对妈妈寒暄着，然后对站起来的年轻女人说道：“这位就是王振东的妈妈。”杨老师说完又转过头来对妈妈说：“这位是我们班李浩晨的妈妈。”妈妈马上向李浩晨的妈妈伸出双手，一定是我预想的那样，妈妈心里想着。

李浩晨的妈妈伸出右手，继而又把左手也向妈妈的那双手伸出去。两个人的手很明显的不一样，一个又白又细皮肤光滑，一个发黄粗糙满是褶皱，虽然两个人的年龄相仿，但只从两只手的皮肤和光泽就看得出，截然不同。

妈妈认识李浩晨妈妈。这两双手已经是第二次握在一起了，第一次是在李浩晨的家里。那次爸爸妈妈陪着我去李浩晨家里道歉送医药费，就已经见过面，时间不长，还都有印象。妈妈在和李浩晨妈妈握手的同时，神态呆板地微笑了一下，李浩晨妈妈也表情僵硬地点点头。在妈妈来到杨老师办公室见到李浩晨妈妈的一瞬，她马上就明白了这次杨老师打电话叫她来的缘故了。儿子和李浩晨又发生什么事情。

       其实，李浩晨的妈妈早晨就想来学校，是她的儿子李浩晨不让妈妈过来，李浩晨说：“妈妈，你就不要去学校了，这件事请已经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事情发生在学校以外，何必反应到学校去，李浩晨出了高老师受伤这口气也就得了，他还能怎么样啊”“怎么，就这样算了？再说，也要对王振东负责，怎么也不能让他这样任意发展下去。”妈妈心疼儿子，她看着儿子满脸的伤痕眼泪就流出来了，他真的心疼儿子，她们远离家乡到这里来上学，目的就是求个好的学习环境，这样接连发生的事情儿子受得了吗？再说了，儿子来这里上学，也不能这样受到伤害，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还怎么上学啊。妈妈把这些话和儿子说了，可儿子还是不让妈妈到学校去。他说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的，他说事情都会过去，他们的事情不用妈妈操心，王振东迟早会转变的。

       早饭，李浩晨吃得饱饱的，然后背着书包出了家门，走了几步，还回过头对妈妈说：“妈妈，千万不要去学校，事情都会过去的。”妈妈看着儿子满脸的伤痕，看着儿子一瘸一拐走路艰难的样子，心里一阵痛楚，鼻子一酸，眼泪又充满了眼窝。想去学校又不想违背儿子的意愿，怎么办，极度的矛盾让她左右为难。她在愁苦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上午。去还是不去，她在痛苦中挣扎。她的眼前一会出现儿子双手抱头的情景，一会又出现王振东对儿子不顾头脚拳打脚踢的情景。这怎么得了，儿子的人身已经受到伤害，这是不能容忍的，还有王振东违规违纪甚至违法行为如果不及时纠正和制止，任其发展下去也是很危险的。必须向老师反应这件事，不为儿子也要为这几个孩子的成长负责。李浩晨的妈妈虽然不懂教育，但她知道，孩子从小就要规矩做人，规矩做事，好的习惯对孩子非常重要，如果任其发展对孩子的健康成长很不利。

       她下定决心下午要到学校去，要找到杨老师，要把那件事情说清楚。

         “坐吧，坐吧，你们俩都坐下吧”杨老师平静、热情地说着，两位妈妈分别坐到杨老师两边的椅子上。

        李浩晨的妈妈焦灼略显黄色的脸上满是不规则的浅显的皱纹，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无神的眼睛显现着太多的疲惫，半合的眼角露出红色的血丝，高高挺起的泛黄的鼻子略显红肿，微微张着的两片嘴唇没有一点湿度而干裂着。在她的面前的桌面上一个纸质的杯子里装着半杯白开水。“两位妈妈在我的办公室相遇真是难得，但以这种方式见面是谁都不情愿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吧。”

        李浩晨的妈妈脸色依然阴沉，她认真地看着妈妈，似乎没有听见杨老师的话，干涩的脸上又流下两道亮亮的泪水。

        杨老师从办公桌的纸抽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李浩晨的妈妈，然后对妈妈说：“王振东原本是个好孩子，可最近接连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就在前天，就是周六他召集了几个同伴在公园里把李浩晨给打了，而且打的不轻。”

“这个混蛋孩子啊，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我一猜他又是在惹祸，这几天我还以为挺安静挺消停，哪想到又惹出事来了。”妈妈不等杨老师说完就已经变了脸色，她喘着粗气，胸脯急促地起伏，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满脸的怒气骤然上升。她在接到杨老师电话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在李浩晨妈妈面前听到杨老师的话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加愤怒起来。

“今天李浩晨脸上有伤，我还问到李浩晨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满不在乎地说是自己摔的，我半信半疑，要不是李浩晨的妈妈来到学校向我说明事情的真相，到现在我可能还蒙在鼓里。”杨老师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看这样，把李浩晨叫来，让他说说事情的经过，再把王振东叫来，当面确认一下，然后再想一想解决事情的办法。你们看怎么样？”

“今天我到学校来并不是让杨老师给儿子讨个说法，儿子也不让我来学校和老师说这事，但我就是觉得不管什么原因在学校上学也不该发生这样的事，还有我觉得学生总惦记着打架，不用心学习，就是不务正事，怎么能学习好啊，我也是为这几个爱打架的孩子着急。”李浩晨的妈妈眼里含着泪说道。

          杨老师被感动了，说：“李浩晨妈妈说的对，对孩子负责是我们每一个老师和家长的责任，这一点我们做得不好，工作做得不细，今后要注意要改正。”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从学校出来，杨老师的话就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对孩子负责是我们每一个老师和家长的责任，这一点我们做的不好，工作做的不细。”我做的更是不细，她在想。她在爸爸的身边坐下，摘下腰间的围裙，叹了一口气，说道：“儿子出错了，在为他找原因的同时，也要找一找我们当家长的对孩子的教育做的怎么样。”

“子不教，父之过啊。”爸爸放下书重重地说道。“孩子原本都是好孩子，人之初，性本善。关键是我们怎样往好的方面引导和教育孩子。”妈妈舒畅了一些，说道：“在办公室开始儿子不知道认错态度还很蛮横，后来好了一点。”

爸爸看了一眼妈妈依然满脸的愁云。“按老师说的试试看吧。”

        的确，后来我的态度有了改变。

李浩晨来到办公室，看到妈妈先是一愣，然后假笑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妈，你咋来了，不是说你不要来吗。”

“不要来，为什么？继续隐瞒事情真相吗？你可知道，你那不是保护王振东，是在害他。”杨老师声音明显高了，李浩晨抬头看了一眼杨老师，脸顿时红了。

“李浩晨，你当着老师和两位家长的面把事情的经过说一下。”杨老师说完走到李浩晨跟前，一手摸着他的肩膀，然后低下头，看着李浩晨的眼睛，说道：“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们好帮他认识错误改正错误，也好共同进步啊，你说了是在帮他。”

       “孩子，你说吧，不要怕。”妈妈在一边说着。李浩晨看看妈妈，妈妈点点头，他又抬头看看杨老师，杨老师也点点头。李浩晨这才把周六那天发生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

        李浩晨走后，杨老师说：“王振东要是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一定会出类拔萃。”

        我在两位家长和杨老师面前虽然不服气，但后来还是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一点隐瞒都没有，甚至说的原话都没有遗漏。最后我说：“我从来就没想隐瞒，我和李浩晨没有仇恨，就是为了给高老师出气。”在听了杨老师说的话以后，我还是认识到了自己做事的鲁莽和野蛮。最起码看到妈妈的艰难和痛苦，听到杨老师语重心长的话，内心感到了无限的愧疚。

        当我回到班里后，妈妈又是泪流满面，她愁苦地对杨老师说：“杨老师，这孩子您真是费心了。我代表他的爸爸谢谢您了。”杨老师说：“快不用这么说，把孩子培养好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目标，王振东表面上认了错，但思想上还是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要有策略地一点一点地帮助他认识。”

        回到家，妈妈爸爸再也没有提打架的事情，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作业，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我在等爸爸的问话和批评，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怎样回答和应对爸爸的话。可是直到妈妈喊我吃饭，爸爸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顿饭依然平安无事，妈妈和爸爸像往常一样亲切地叫儿子，关爱地让我吃菜。我一边吃饭，一边小心地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爸爸妈妈的表情，确实和平常没有两样，但我还是心有余悸。

       果然，在我吃完饭即将要走回我的房间的时候，我被爸爸叫住了，“儿子，爸爸有事和你说。”我的心一沉，没错，爸爸不会放过我的，该来的早晚要来，只是时候未到，是让我吃个饱饭而已。我转过头，看着爸爸，让我吃惊的是，爸爸正微笑着看着我，等着我过去。我糊涂了，转身慢慢地来到了爸爸身边。“坐吧，坐下再说。”爸爸看着沙发说道，我没有说话，小心地坐到爸爸身边。

“听说这个月的国旗下的演讲轮到你们年级了？”爸爸问，我没听懂一样愣住了，看着爸爸没有说话。“是吗？”爸爸看着我，又追问了一句。这时的我如梦初醒一样，“啊，是吧”“那你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争取演讲的意思啊？”这次爸爸可是两眼满含希望地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了。我没有回答，避开了爸爸两道火一样灼人的热烈的眼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什么，又要国旗下演讲了，这次我儿子可要努力，能够争取在国旗下演讲那可是最大的荣耀啊。”妈妈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我说道：“儿子，有没有信心争取啊？”

“每次的演讲都是先写演讲稿，然后选出演讲稿写得好的去演讲，我怕写不好。”

“那还不好说吗？演讲稿你先写，然后爸爸妈妈帮你修改呀。”爸爸突然笑着说。“就这么定了，儿子，这次国旗下的演讲我们争取，你先努力去写，这也是检验你的写作水平的一次机会，你写完了妈妈爸爸帮你修改，我们三个一定把这次机会拿下，行吧儿子，妈妈爸爸相信你。”爸爸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回避爸爸亲切的爱抚的信任的充满力量的目光，使劲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