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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眼瞥过去的城市,恍恍惚惚有重影,仿佛被雾化处理过。霾太重,穹窿下一片灰暗、压抑。空气中有树叶擦过水泥路面的刺啦声。
沙哑,模糊,暗淡……
输液瓶里暗黄色的液体吧嗒吧嗒地提醒着我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走…生命在一寸寸消失。
白炽灯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盛放在地面上被踩来踩去。大厅里是大夫在培训一群满脸胶原蛋白的小护士,不过是一些日常护理,疾病预防,再则就是传染病。诸如流感、艾滋、非典,梅毒等等。
不知为何听到患者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一种难受的归属感。
此时此刻,我成了患者。
好像仅凭这两个字就能把人界定分类一样,症结在此。
扎针的时候,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见习小姑娘窸窸窣窣说我血管太细,半天不知该从何下手,周遭大夫作壁上观。我说你尽管扎,二十多年没怎么扎过,今天权当补回来。气息当下不再凝滞。几日来,耳朵听不见。每当躺下,就有无数个声音在嗡嗡作响,像飞萤,像杂乱无章的音弦,像有人在我脑袋里开轰炸机……
看我大夫的说话声音有些熟悉,碎碎叨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我循着声音努力在脑海中翻阅以往的人和事。
终于search到李X,他做了我近两年的邻居。在北京。
是的,在北京。
他是山西长治的,说话咋咋呼呼,有点操蛋。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虽说操蛋,但操蛋中也有几分不操蛋,我把它归结为哥们儿义气。所以对他印象还是比较好的。每个人身上有一些可圈可点的优点,只是不容易被察觉,大概就是因为我常能窥见别人容易忽略的东西,才有了我们那么多的后来。
他说他被我日常三缄其口,默不作声所吸引。他还说沉默是金。我说你TM嘴里像开火车的似的,一天能安静一些吗。我沉默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多有金……他爱找我聊天,漫无目的地聊聊一罐啤酒半斤鸭脖的天,聊完天他就坐在我的床头吞云吐雾,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接下来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清理出门。
这位朋友,常常是进我房门从来不用敲,喜欢在我屋里检索他能用到的anything。有一次我俩吹胡子瞪眼,原因是他借了我新买的一本书,弄丢并且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拿。我少有地爆了粗口,简直不可理喻。气得我都快炸开了肺。天底下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不过再想起的时候,都已成了身后事。没有任何色彩,没有斑澜。也挺感谢自我腿伤之后他每天不嫌其烦地把我用电动小毛驴送到公交车站。
我们是从二零壹六年成为邻居的。
记得那是一个春季,花未放,树是枯瘪的。天空落着雨,地上满是枯枝落叶。
或许就差这一场雨,大地就能褪去灰败,着上新衣。
一切没有生的气息,但一切都在蓄势,就像我从东六环搬家到五环一样,元气满满,兴奋异常。
搬家时跟公司借了车。那是一辆手动档的北斗星,时速最高只有80,两座,我掌舵,他坐旁边跟我插科打诨,后背空间异常宽敞,简直不要太理想。我们的车子在机场辅路上飞驰着,路过首都机场,行经民航博物馆…头顶上的飞机每隔三五分钟就轰隆隆地响一次。他催我再快点,我说我TM都当QQ飞车开了,you can you up……
话未毕,车子在一个红绿灯的丁字路口熄了火,情急之下竟然打不着火了。后面车子的喇叭声像炮弹一样此起彼伏,密不透风地砸过来。三番五次之后,终于发动。后边的司机投过草泥马的眼神之后,一脚油门一溜烟消失在路的尽头。
李X别过头,you can you up…
我瞅了一眼方向盘下的表。no can no bibi……
我们在忍受了一个个“你是傻逼,你要干什么,你从哪里的”白眼后依然听着广播唱着歌,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
五环和六环虽然只差一环,但就是这一环能抵得上北京一环二环和三环的总和。之后,我曾以脚丈量过二环到五环的距离,走得我几乎腿都快断了。但是我绝对没有从五环徒步到六环的勇气。
那是一个很聒噪的地方。房东老太太收房租比自己大姨妈的日子掐的还要准。在那里,我的好些朋友落过脚,有的是初到北京无处可去,有的是离职的同事,还有自己的亲戚,还有去哈尔冰在北京转车的同学。我从房东怪异的眼睛里读出他的疑问,这孩子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嘈杂声,做饭声,列车声,每天五点准时响起的清运垃圾的喇叭声……简直别开生面,生龙活虎。所以,我总能五点准时起床。五点起床做什么都来得及,我因此也得出结论,延长一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早起。
那一年,我几乎每个周末早上都能雷打不动地赶在9点之前到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那里环境非常棒,好几棵苍树笔挺在院子里,下面是一抹抹开得如火如荼的芍药和蝎子草。临邛楼正对白塔,整个北海公园的全貌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周末的讲座很精彩,而我碰巧听了一系列的北欧神话和希腊神话,并在日后产生了极强的兴趣。早上听讲座,下午就去北海公园,有时会划船,有时只是偶尔走走。
听着儿时的歌,看着白塔倒影在水中。觉得岁月静好,非常满足。
或者去首都图书馆,首图在东三环南路,那个地方特别火爆,一到周六日,大门口的人能排到三环辅路。去首图的大都是一些考研或考CPA,又或雅思、托福之类的。也是在那个地方,我学完了汉语言文学的十四本书,偶尔会偷懒写点东西。午餐常常是一顿武圣羊汤或者是魏家凉皮。
搬完家的第一天晚上,我们聚在一起吃了火锅。锅碗瓢盆是他们的,菜是他们从菜市场上搜刮来的,二斤多羊肉,老板给我们按一斤算了,可以说是非常善良、非常关心年轻人的成长了。李X和他女朋友一起住,他们同村,也是同学。
据李X说他们已经有近十多年的情感纠葛史了。十年的感情是一个盛大的空旷的拉锯战。十年可以荒芜一个人,也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意外。
就像歌词所写,歌曲所唱。
…
无所谓离开
…
李X与他女朋友的情感纠葛史最后纠结了。用他的话说,不是黄了就是荒了,不是爱了就是恨了。
我无从知晓十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是辗转经年一次次的回忆?还是横亘在每一段即将开始的人生路上必须预习的课程。
这个城市有那么多失意的男男女女,有人决绝,就有人软弱妥协;有遗憾就有成全。谁能照顾得了谁的黯然无奈。没有。从来没有。
只是后来李X一笑而过。他说她的家里人不同意。轻描淡写,不痛不痒。
世事无常,捉弄人时鬼斧天工。没多久,李X就结束了自己的空窗期,再觅良人填房。
我们都是局外人,谁能讲出什么好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