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赭麓文学安徽芜湖仲心华

    

     灯光的年轮……我出生在1954年的春天，皖南的湾沚镇还未从战后的贫瘠中完全苏醒。那时的夜，是真正意义上的夜——黑得纯粹，静得深沉，唯有家中那一盏摇曳的香油灯，在黑暗中倔强地亮着。 

    灯是母亲点的。一只粗瓷小碗，盛着浅浅的香油，棉线捻成的灯芯浮在油面上，火苗如豆，昏黄的光晕仅能照亮方寸之地。母亲常在灯下缝补衣裳，针脚细密地穿过旧布的纹理，偶尔抬头，火光映着她的脸，年轻而温柔。她还会哼唱肥东的乡音歌谣，声音低低的，像夜风拂过稻田。我蜷在她膝边，看灯烟袅袅升起，在土墙上投下变幻的影子，鼻腔里满是油脂燃烧的气味。那光虽弱，却是童年最温暖的印记。 

    后来，灯变了。蜡烛取代了油盏，煤油灯又取代了蜡烛。社会在动荡中前行，饥饿与口号交替填满人们的日夜。我渐渐长大，开始在灯下读书写字，煤油灯熏黑了鼻孔，却照亮了课本上的公式与诗句。风雪夜归时，远远望见家中那一点光亮，心就安了。推开门，总有一碗热汤等着，母亲的眼角已爬上细纹，灯光里，她的身影不如从前挺拔。 

    湾沚的夜，真正亮起来是在1972年。电线杆像突然生长的森林，沿街立起。人们聚在灯下聊天，孩子们追逐光晕里的飞蛾，还有在灯光下学习的读书郎。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夜晚也可以是热闹的。也是第一次嗅到了现代的气息。 

    再后来，光阴如电。改革开放的浪潮涌来，湾沚像一株逢春的老树，抽枝展叶。我大学毕业后回到这里，目睹柏油路替代了青石板，商场吞没了合作商店，在荒芜丘岗上建成的芜宣机场，不时进出港的飞机掠过天空。如今站在窗前，看晚霞褪尽，城市的灯光便活了过来——路灯是流淌的银河，霓虹是泼溅的颜料，飞机的信号灯是游动的红鱼，万家灯火则像大地的星辰。 

    可记忆深处，总有一盏油灯不肯熄灭。它弱小微芒，却始终亮着，照亮母亲年轻时的脸庞，照亮风雪夜归的小路，也照亮半个世纪前，那个在灯下做梦的少年。 

    现在的湾沚，早已不是偏隅小镇。航空产业园的机翼划破云层，高铁站的人流昼夜不息。偶尔夜深人静，我会关掉所有的灯，在黑暗里坐一会儿。这时，恍惚又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油灯气味，听见母亲哼起有板有眼的庐剧小调。 原来，时代的光芒再耀眼，也盖不住记忆里的那盏灯。它或许微不足道，却是所有光亮的源头。

                                            仲心华2025年7月5日于芜湖淬剑湖畔……此文刊登《赭麓文学》

此文是安徽省芜湖市为【根据市老干局部署“芜尚银辉·我看新变化”主题征文】聚焦家乡变化、时代发展、幸福生活……投稿（单位支部安排)！荣获全市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