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苦工
(2017-08-25 12:4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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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斯坦旅游情感异国文化杂谈 |
清晨的第一缕风吹醒了沉睡中的旅人,巴基斯坦的朝阳普照着大地,巨大的STP主楼在地平线上磨蹭的太阳照射之下,拖出了悠长的身影,洒在堆满钢筋水泥和集装箱的工地上,遇到活动房的时候,那影子也随着房子的身形一起一伏,到更远一些的地方便消失了。
前夜的宿舍潜进来两三只零零星星的小猫,趁着夜色循着香味把屋内捣腾出一番凌乱。倾倒在桌脚的火锅盆流出的汁液已趋干涸,隐约有些花椒的味道。两只活生生的兔子在洗浴房被剖开脊背挖出心肝洗净,之后入了锅,发出令远处饥渴的生灵所向往的味道。堆放在床底的临时用品,也被这些家伙的莽撞破坏了规整,恼起了我心头的一阵火焰。这一阵火焰随着击打在面上的冷水消散去。
在建的主楼室内粉刷工作已经开始,十几个巴籍工人在五楼来来往往,转运着沙子和水泥,为粉刷做准备。他们的大手遒劲有力,充满了生命的张力,牢牢抓住独轮车的手柄,将满满一车沙子推到货梯上,然后随着货梯晃晃悠悠升到四楼五楼或者更高的地方。
我到五楼的时候,他们的粉刷已经开始了,成果显而易见,一部分面积的粉刷已呈现在眼前。他们看见我过去,都投过来异样的眼神,或许是期望我用当地话告诉他们“我来自火星”。我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只是审视地看看他们的工作。我的前辈承担了向他们讲解和提出要求的工作,而我的目光却伸向了远方,远方那笼罩在灰蒙蒙的天际中的穆斯林世界。
这是一个贫瘠的国度。低矮的房屋密密麻麻在大地上展开,几条主干道上的汽车大声鸣着喇叭,彷佛在喊“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给我一条道吧!”。那些连车门都关不上的公共汽车上爬满了人,车还没有挺稳时就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这和武汉的公交车司机刹车启动令人猝不及防是迥异的,因为这里的人都训练有素,和容易在车这样的工具上来回自如,即使他们穿着长衫。一条没有生气的水沟,浮起一些赃物,远远望去不知道哪是些什么,但一定是日积月累造成的污染。
这里的天空低垂着,灰尘笼罩着这个城市,鹰隼在空中盘旋,间或有尖顶的清真寺上栖息的乌鸦,发出搅动人心弦的叫声。在这些低矮的建筑中间,有一群裹着长衫的人在为了生活匍匐前进着。成体系的宗教信仰成了寄托他们人生痛苦的一种必要方式。在一个不发达的国家,需要有一种精神来支撑整个民族,使其不倒而坚强,巴基斯坦选择了宗教。虽然他们都笃信伊斯兰教,但却远不如其他的如沙特一般的中东国家执行地严格。这使得这里的女人们有机会将自己的面庞展示在这个原本自由的天空里。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想要表现出很强硬但其实心肠很软的人。
我对每一个工人都很好,不管他们是否本质善良。有时候我都疑心自己太爱冲老好人了,但当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事情,于是心肠也就继续软下去了。当浑身脏兮兮的工人伸出手想和我这个中国boss握手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们用仅有的几个词汇告诉我,孩子有几个,有多大,是多么想去中国。他们希望能结束了这的工作之后能跟我到中国去。我问他们能干什么,其中较为活泼的二十岁的年轻人(已是两个三四岁孩子的父亲)做了几个打扫卫生擦桌子的姿势。我看到了他们渴望的眼神,虽然我做不到,但是我还是装出很有魄力的样子,告诉他们昨晚了这个活,让他们飞到中国去。
我转过身去,心里有一些难过,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在中国,大学生都去打扫卫生擦桌子了,你们去怎么会有市场?这些话我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理解。每一个民族都有着自己的悲哀,活在其中的人们正在用他们的行动诠释着这种悲哀,这是没有办法能够根治的。
那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年轻小伙子,透过墙缝冲我做手势,我不知道他所要表达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跑到我的面前,除下了帆布手套,给我展示着他手上的伤痕。我大声地告诉他,让他戴好手套之后再去工作,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在工作中受伤。我还告诉他不要穿拖鞋。巴基斯坦人因为需要经常做礼拜,拖鞋成了他们大众的鞋具。不久之前,一名工人在搬仓库的时候被金属割伤脚,就是因为穿拖鞋。让他们不穿拖鞋就如让他们戴安全帽一样困难。习惯,是一样很难改掉的东西。
这样的苦工在工地比比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和模样都打上了地域的烙印。他们以认识一个中国boss而自豪,能与boss握一次手会是精神世界里极大的享受。我是一个慷慨的人,从来不介意对方属于哪一类人,总是不拒绝他们要求握手的愿望。
我知道,我也是个苦工。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们的欲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我不清楚岁月的洪流将在何时将这些生命和我一样都带走,但我知道目下的我,是幸福的。每个人都该好好在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我们都是苦工,生命中的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