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日像火一样灼烧着大地,原本人潮涌动的湘潭市集渐渐平静了下来,商贾们依旧没有退去,他们不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此刻,他们正一边扇着蒲扇驱赶着酷暑,一边相互谈论着市井间的新闻,等待着顾客的来临。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平静、安宁。
“驾,驾!”一阵刺耳的吆喝声粗暴地打断了市集的平静,靠近街口的两个卖米的客商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他们的米早已被迅猛而来的青鬃马蛮横地踢散在地。后面的商人一看势头不好,赶紧将货物往后面搬,反应不快的货物也被踢散。
这些人是湘潭城内的一群恶少,都是有钱或者有权势人家的子弟。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喝花酒,喝醉了就睡倒在街边,第二天午后又一起醒来,骑上马到处乱撞,耀武扬威。老百姓怨声载道,但无奈那些人都有背景,无可奈何。
不过这一次,在这群恶少的后面,有一个跟这些人一样骑着马的人有些特殊。他的肤色比较暗黑,不像是城里人。这个人起初心情很愉快,跟着恶少们一起起哄,但当他看到老百姓的货物被踢翻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阴沉了。
“曾星冈,你给我站住!”正当这个叫曾星冈的人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跟在那群恶少们后面往前走的时候,一个锐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曾星冈身子一震,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往后一看。虽然他喝多了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他还是凭借仅有的一点意识判断出来者是本族的一个长辈。
在古代,族权的威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曾星冈虽然是纨绔子弟,但也不敢挑战族权。只见他踉踉跄跄地调转马头,对那老者说道:“老伯,叫我有何事?”
见曾星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老者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好你个曾星冈!你不知道现在是农忙时节吗?你老爹五十多岁了,尚且起早摸黑,田里地里活一把抓,你倒好,跑到湘潭来喝花酒了!就你这出身,你配跟这些公子爷一起玩吗?你看人家张三,他老爹是湘潭知县,再看那李四,他老爹是湘潭米行的掌柜,你老爹是什么玩意,你配吗?你给我下来,我今天非拉你去族长那里,让全族人一起教训你不可!我曾家不能出你这种败类!”说罢,这老者迅速往前,拉住马的缰绳。
曾氏都尊孔子弟子曾子为祖先,族规向来非常严格。曾星冈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要是被拉去见族长,不仅免不了一顿痛骂甚至痛打,更重要的是恶名远扬,以后全族的人都会看不起他。所以当时他只好放下身段,向那老者求饶道:“老前辈,还请饶过我这一次,以后不再也不敢了。”
老者听罢,冷笑一声,道:“你曾星冈会改,那母猪也能上树!你今天非得跟我去见族长不可。”说罢,他猛地一拉缰绳,想把曾星冈牵走。
谁知因为这一拉,那马突然受了刺激,扑腾着两条前腿,仰天长啸。那曾星冈酒还没有全醒,意识没有完全恢复,被这马一折腾,“扑通”一声栽下马来。
街边的那群商贩见这群恶少当中有人落了马,都幸灾乐祸地围了过来看热闹,对着曾星冈嘻嘻哈哈。
曾星冈勉强翻过身来,看到周围群众这副模样,甭提有多悔恨了,那脸立马就通红通红的了。曾星冈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他脸皮薄,有向善的因子,刚才他看到前面的恶少踢翻了百姓的货物,脸色就变阴沉,就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不对。
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对曾星冈的嬉笑怒骂中的时候,曾星冈突然发力站了起来。只见他对那老者一拱手,道:“老前辈,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是,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曾星冈从此改过也!”说罢,牵起那匹马便奔马市而去。
曾星冈在马市将马卖掉后,连夜走路回到一百五十里外的老家荷叶塘。他父亲曾竞希见他又是一身酒气回到家中,理也没理他,就继续去地里干活去了。
谁知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曾竞希一大早起来,不见了曾星冈,他把屋宇周围找了个遍,最终在三里开外的一个荒坡上找到了他。
曾星冈见父亲来到,说:“爹,前几天我在湘潭被一位老者教训了一顿,感悟很深。我发誓,从此改过了。你看这一片荒山,荒着太可惜了,不如开垦一下,种上高粱和黄豆。”
曾竞希见儿子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鼓励他说:“儿啊,你要是能改,咱老曾家复兴有望啊!”
曾竞希虽然口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对曾星冈报希望,因为以前曾星冈也曾给过他许多次憧憬。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曾竞希发现,曾星冈还真的是变了。
首先,曾星冈开始努力从事农业生产。既开垦荒地,又修建水库和水渠解决灌溉问题。在种田种地之余,还养了鱼和猪。曾家渐渐展现出兴旺的气象。
其次,曾星冈开始发愤读书,经常向乡里面的学问人请教读书之法、治家之道,又严厉督促儿子曾麟书读书。
接着,曾星冈以“我们这些做后代的虽然穷,但祭祀的礼节不可以随便乱来;曾家的子孙虽然愚蠢,但是家祭不可以简省”为理由,向宗族的长者提出修建祠堂的建议,并建议每年定期举行祭祀。
乡里面有喜庆的事情,曾星冈都会前去庆贺;有丧事,他都会前去吊唁。乡邻之间产生了矛盾,曾星冈总是会前去排解。对于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曾星冈会毫不犹豫地怒斥。如果仅仅是意气之争的话,曾星冈就会请矛盾双方到他家来吃饭,然后大家一笑泯恩仇。
对于鳏寡孤独者,曾星冈尽力给予帮助。即便暂时不能在经济上给予帮助,他也会努力帮助那些人做事,减轻他们的困难。曾星冈认为,如果等到有钱的时候再帮助他们,那么“天下终无可成之事”。
久而久之,乡亲们对曾星冈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的纨绔子弟成了大家心目中最可信赖的力量,曾星冈也成了荷叶塘第一号的乡绅。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料想到曾星冈的这次改变对曾国藩家族意味着什么。曾国藩家族从那时起至今两百多年,一直长盛不衰,曾星冈的后代没有一个纨绔子弟,全是因为这次改变而带来的。假使曾星冈没有这次改变,那就不会有曾国藩的成功,中国近代史是不是都会因此而转变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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