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7年前,陕西省实施了高中课改。此次课改,在传统教学模式上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而这种变革,旨在于让教学更贴合素质教育,提高学校教学的效率。然而,由于课改后学生依然无从由课山题海中解脱出来,人们对课改乃至分科,都产生出极大的疑惑:到底课改能不能给教育带来春天?
事实证明,新课改并没有真正动摇我国应试教育的基础,按照高考指挥棒来运行的教育系统,如今一无例外的还要“整点报时”,维持旧有循环。而打破这一循环,显然已极为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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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传来一阵哗哗的翻书声。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年广,有些疲倦的把头支在桌上。身旁,一位女同学正着捂嘴,连连打哈欠。
这是西安市北郊一所中学的下午第四节课。尽管老师在讲台上妙语连珠,学生们却有些疲惫了。
“太累了——”捱到下课,年广揉着眼睛说,“每天都缺觉,睡不够。”
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
“初中的时候,我朋友很多,打游戏啊、踢球啊,玩的很开心。”10多年前,年广随父母从渭南来到西安上学,由于父母工作比较忙,一直到初中他都显得比较“自由”,可上高中以后,情形就不一样了。
这个眉目清秀的高一男生,今年才16岁。提起初中,他说个那时不仅学习压力不大,而且还有玩的时间。
年广上高一是2007年。这一年,陕西的课改正式启动。课改后的教材,从原先6册书变成了如今的九个模块,尽管形式上更注重了“素质教育”了,可学生的学习压力却没有减轻。
“我每天都是6时40分起床,吃完早点,7时多就到校了。”因离学校仅两站路,年广可以每天6时40分起床而不用担心迟到,而更多的学生,至少要把起床时间提前到6时20分,才可以在7时40分上早读前赶到学校。
从没有迟到过的年广说,全仗着母亲起的早,他才能如此从容和准时。
等四节课紧紧张张上完,就到了中午12时。所有学生都去学校食堂吃饭——由于安全考虑,学生都不能回家。吃过饭,大家在一起聊天,去操场上玩一玩,这段时光,对是包括年广在内的大多数同学来说,都非常惬意的。不过中午1时以后,按规定,学生们就得全部回教室休息。
说是休息,大多只能在桌上趴一会儿。随后,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做起作业。年广的数学作业、英语作业就都从在这时开始的,但一个小时根本无法完成,更多的作业还得留到晚上回家去做。
按说,这段时间年广有更多自主甚至可以再在桌上睡一会的时间,可学校的社团活动又耗去了他的一部分精力。作为一位文学社的负责人,刚刚起步的文学社“千头万绪”,让少有组织经验的他颇感烦乱。
下午还要继续上课。必修课、选修课,以及课间处理社团杂事,每天下午,年广感觉脑子里都被塞得满满的。放学回家后,一吃完饭,他就上床睡觉。睡四五十分,再爬起来做作业。
这种觉尽管有些“不同寻常”,但已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父母想晚饭后睡觉对身体不好,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完成作业如同完成一个浩大的工程。尽管有些作业已作了一些,可要当天所有作业作完,得4、5个小时。年广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作业很少有“卡壳”的,可即便如此,他要做完作业,也得到11时以后了。但就算做完了,他还会继续做当天课后老师没布置的作业——因为这些课后作业,今天不布置,明天也会布置。
一年多没有进过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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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住校同学相比,年广做作业的条件自然要好许多。
年广可以有母亲递过来的牛奶,有剥开的桔子,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可住校生每晚10时30分关灯,随后,学校会有专门老师监督,发现谁在用应急灯做作业,会立即制止。可为了完成作业,很多学生又不得不跟老师“躲猫猫”——等老师睡着了,再起来挑灯夜战。
邱粤就是这样的一个住校生。也许是太费“脑力”,他饭量大、身体胖,每月1000余元的伙食费几乎超出了其他同学的一倍。但胖在他看来,并非吃的多,而是活动太少。
“高中的作业,不是小学、初中时候的那种作业了,很多作业都得费时候,有时解一道题,要花上几十分钟,但解出来了,就有成就感。可这样一来,时间也就一点点过去了。”这个曾经喜欢篮球,喜欢兵乓球的小伙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运动了。他的活动时间都被作业完全挤掉。
即便时间少,喜欢演讲和文史的邱粤还是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我最希望分科了,文、理科一分,学习也就更有动力了。但现在,分跟没分一个样。”
新课改实施后,虽然理论上分出了“文理科”,可实际上,由于学业水平测试的存在,文理科依然被“软挂钩”。即无论是喜欢理科的年广,还是偏爱文科的邱粤,都得完成学业水平测试的学分要求,过了测试,才能圆自己的“大学梦”。
“无论哪一门课,最起码都要修到B才行,而要考北大、清华,则可能会要求全部都是A。”因此,从高一开始,无论你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每一门都得好好学学,否则,就会与北大、清华擦肩而过
“每门都不能‘等闲视之’,都得往A上去努力。做作业就是熟悉题型,你不做,将来考试没见过,咋办?”邱粤并不是每晚都在宿舍写作业到深夜,但既便如此,他也常常感到疲惫。
在无数个哈欠背后,掩藏着近视学生日益增多的不争事实。如今,年广的近视已经四百多度了,而邱粤也近视了。在他们所在的班级,近视学生几近90%。
“我喜欢听歌、看电影,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邱粤说,自去年以来,除了在网上看了一次《叶问》,一直没有进过电影院。
而即使是这样的一次娱乐,也还是在春节期间。
换汤不换药的“改”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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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就在国内热议高中“文理分不分科”的时候,很多老师付之一笑。因为事情明摆着,分不分科,学生都得“文理兼修”。
“现在高考是3(语数英)+1(综合)+学业水平测试+综合素质评价,学业水平测试一年两次,考不过可以重考,但A的比例就是10%,修到C很容易,但要到A就不容易了。”西安高新一中的张清彦副校长说,目前的九个模块,有五个是必修课程,此外四个模块,虽为选修,却由于目前有关课改后的高考说明没有出台,所以无论哪个学校都不敢马虎。
走在全国前面的宁夏、广东等四省,前些年便进行了课改。课改在教育理念上有所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整齐划一,而是讲求因材施教。这种变化,最直观的,即把以往的单一评价变成了目前的综合评价——比如,课改后增加了学生社会实践、选修课等方面的内容。但问题是,尽管课改在往对学生的综合评价方向上走,可高考的单一性评价没有变,而且,课改后高考会怎么变、变多少,大家都还吃不准。
“课改后教材内容比以前多了,知识点也丰富了,改变了传统的教学模式,但总体上缺乏连贯性,学生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铜川人大代表、高新一中英语教师杨爱莉说,以往的教材内容讲求知识的系统性,一环扣一环,这是课改后的教材所不能比的。
由于各省课改的程度不一,教材使用也都各异。而在课改的内容上,不同科目的变化程度也不一样。如语文在一半以上,英语则在90%以上;而数学的授课内容,则更多的把大学的课程“拿来主义”。
“明年就是课改后的第一次高考,但现在可供指导的考试说明还没有出来,到底涉及那些内容,那些知识点,都还不清楚。”张清彦说,日前翻了一下其它省的考纲,虽然有了新的提法,但各省课改途径不一样,所以亟需省上的高考方案出台。
“如果不是从内容上说,课改后学校在行政管理和操作上没有太多变化的东西。而无论是目前的分科还是课改,实际上都仅仅是教育内容上的分歧,在评价体系上变化不大。”作为高新一中高级语文教师,刘续说目前大家对课改最大的疑惑就是到底高考会怎么考,是不是跟课标要求的一样,还是有变化。
“比如从课改的课标看,无论是语文还是英语,都要求“语法”在教授方面要“淡化”,特别是语文更是如此。但问题是,从宁夏等课改早的省的高考试卷看,语文的语法考核却并未“淡化”,因此,到底“淡化”到何种程度才好?万一你‘淡化’了到时候又考,怎么办?”刘续说,真因为这一点很难拿捏,所以教师的授课任务同以前相比,不仅没减轻,反而有了更大的压力。
无奈的循环
“分科说到底,目的还是为了便于高校招生,但凡能够在分数上起作用的,学生、老师、家长都会尽全力。,这也就无怪乎大家都要累”
西安市城内某中学的高必正老师对此就深有感触。
“孩子不是上到高中才累,而是从小就累,拿小升初说吧,小小年纪就得学奥数、奥语,而上了初中,还得愁高中……”高老师一直带初中,由于自己的孩子遇到了同样的难题,对学生和家长的累他更是感同身受。
“我女儿四五岁的时候,我给她报了舞蹈班,学了半年,冬天老感冒就不学了,6岁的时候,又给她报了一个双语班,之后又去南小巷报了个艺术团学美术,过了一年半,听大家说少年宫的班好,就又给她报了个学笛子的班。”高老师说,不报班不行,其他孩子报了,你不报,显然对孩子来说就亏了。不过,“笛子学了一年多,最后女儿几乎把笛子当仇人一样,再不碰了。”
在这期间,他早上要去上早读,周末还要起早送孩子去学习,非常辛苦。上小学前老师面试,老师说“Jumping”,他女儿立刻就跳了一下,于是,从面试老师投来的赞许的目光中,他感觉付出有了些许回报。但让他更为烦恼的是,上了奥数班没半年,12岁的女儿,已戴上了眼镜。
奥数简称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实际上是针对高中生大学生的一种学科竞赛。可现在的所谓奥数班,目的却是替“名校”选拔学生的中介机构。
在西安,有所谓民间认可的“五大名校”。多年来,这些学校在“小升初”上,往往借助于这种民间的奥数班来招生。具体做法是,每年小学毕业前夕,这些奥数班会组织考试,考试题通常“很难”,然后根据名校老师划定的分数线,来筛选学生。
“名校在师资水平上的确与普通学校有差异,但差异不大,而且大多表现在责任心上,此外,这些学校经济力量雄厚,比如好几万元一个多媒体教室,普通中学办起来就比较困难。”高老师和许多家长们想的一样,出于老师责任心与教学硬件的考虑,孩子只有进入了这些名校,才能不输在“起跑线”上。
但孩子进入奥数班,原本轻松地小学课程便变得难起来。老师讲的题通常很难,同样,学生学习,也要耗去一些睡眠和玩耍时间。
“小学题一般就是转个一两道弯就解出来了,可一道奥数题不转上四五个弯,很难解出来”高老师虽然也从教多年,却无法把自己的孩子从中挣脱出来。“比如在一个三角形内画了一些线段,让孩子数有多少个三角形,如果没听老师讲解决这一问题的公式,就硬数,肯定数不准——而这在小学课本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无论是小学、初中,孩子本应轻松、快乐,有好奇心,可事实上,现在教育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和高老师的孩子一样也报了奥数班的祁先生说,现在好学校少,而不上好学校,孩子容易学坏,只有上了好学校,孩子才有可能上好的高中,而上了好的高中才有可能上好的大学,所以,不光孩子累,家长也累。
不透气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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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透不过气的受教育程序还不能完全解释当前学生以及家长、老师面临的困境。尽管当前课改问题可能仅局限于考试说明尚未出台,可事实上,若干年前学生的减负,今天的课改,以及分科与不分科之争,都可以归结到高考上来。
“事实证明,在高考这种选拔性的考试面前,仅靠课改在内容上的变化,让学生彻底解负,显然难以办到”。洛南中学语文教师朱伟民说,“现在除了奥数班,还有补英语的班,虽说制度上不让搞家教了,可明里、暗里又怎么制止得了?”
奥数班目前在西安不计其数,其产值至少也早数千万元以上。这些所谓的培训班有的采用现成的教材,有的自编,而为了配课,本没有“奥”一说的语文,也被“奥”了。据说十年前奥数班学费不到200元,如今,四年级一学期400元,五年级一学期500元……早已“芝麻开花”。
“谁敢说他娃不上奥数班能进名校?除了找关系,花钱,我到现在还没见哪个家长不让娃上奥数班的。”家住大差市的一位家长说,尽管教育部门严查,不让办班,可根本杜绝不了,因为大家都想自己的孩子能多学一点,将来上好学校。
造成这些现象的长期存在,其根本原因在于校际之间的不平衡。而家教、英语班以及奥数班等等培训班的应运而生,实际上就是面对这种不平衡所进行的一种寻求教育公平的衍生物。但既便如此,在校际不平衡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由这些教育衍生物所构成的灰色循环,也并不能真正给家长、老师、学生带来教育的公平。
“为什么学生累,是因为学生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家长的梦想,教师的成绩,以及学校的荣誉都集中压在了他们肩上,使他们成为社会压力的集中体现者。”朱伟民说,自己教了近二十年书,对这个累字体会的最深。
而除了上奥数班,上兴趣班,为了高考,学生还得参加一些能为高考加分的活动。就目前看,加分限于五大学科的全国竞赛一等奖(加十分);科技创新全国二等奖以上(加十分),明天小小科学家比赛二等奖以上(加十分);全省优秀毕业生(加十分)等等,此外自主招生的学校还会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每个学生要想在高考门槛上有更多的机会,只能挤时间,再苦再累也让自己更闪光。
应该说,新课改的确在因材施教、促进学生全面发展方面,提出了较高要求。但全面发展是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发展,以及让所有学生在现有基础上都得到发展。可是,这个发展的基础在那里?一位学校老师举例说,现在连搞了几千年的师生春游都禁止了,还谈什么素质教育、全面发展?
所以,现在的学生和老师只能更多的在课堂上想像一下孔子和学生们“风乎舞沂”,而无从对大自然和人生有更真切的了解。北宋朱熹在他的《四书集注》中说,“圣人施教,小以小成,大以大成。”这种施教,是一种大人才观使然,与高考无关。(潘京)
(注:应部分师生要求文中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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