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图片为鄙人步行进入毕节苗寨时所拍摄。图中环境与正文有关,所拍人物与正文无关,特此说明。 http://s14/mw690/003RKNmjzy6LMm04kwJdd&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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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6日凌晨5时许,毕节。寒风凛冽。83岁的申勤英老人像往常一样出门捡拾垃圾。她顺着环东路、学院路走了两趟,只捡回了几个空塑料瓶。6时多她来到距流仓桥街道办事处指示牌不到40米的一处垃圾箱旁,刚打开盖子,就感到有一丝异样,原来,里面居然坐着几个孩子。
“娃儿们,起来!起来!睡这里要冻死人的……”看到5个孩子并排挤靠在箱底,一个个垂着头,如同熟睡一般,她大声喊道。但喊了几遍,孩子们却没有任何动静。
在他们脚底,一只小火盆还散发着微弱的余温。老人用捡垃圾的夹子推了推其中一个孩子,也不见丝毫反应。
昏暗的垃圾箱里,孩子们早已没有了呼吸。在毕节寒冷漆黑的冬夜,在大多数孩子都还躺在温暖的床上的时候,他们无声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家”
孩子们的离奇身亡引发了社会各界的极大关注。几天后,经毕节市警方初步调查,证实5个孩子的死源于在垃圾箱中生火后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而这些孩子,均来自该市七星关区海子街镇插枪岩村,其中,最大的13岁,最小的只有9岁。
插枪岩村位于海子街镇东北,地处大山深处。这里海拔较高(约1700米),山路崎岖,村民进出山外大多只能依靠摩托。不过入冬以来,由于阴雨不断,山路泥泞难行,村民就只有靠步行了。虽然进出大山有多条路线,但最近的路,也要从王张乡坐10多公里摩托,再由一个叫十三亩的地方步行进山,前后到插抢岩,近3小时。
可死去的5个孩子还在更为偏远的插枪岩村团结一二组。而这段路,走起来还有10多里。
团结一二组位于一个山坡上,是个苗族村寨。除了山路边的一些房屋勉强可观,大部分村民的房子都很简陋,破旧。村民告诉记者,因为农业收入太少,很多人出去打工了,但出去的人,“没什么手艺,出去也挣不了什么钱。”
出事的5个孩子都是堂兄弟,其中,陶中金(12岁)和陶中红(11岁)是亲兄弟,陶冲(12岁)和陶波(9岁)也是亲兄弟。当前些天孩子们身亡的消息传到村里后,很多人难过的流下了眼泪。而正在犁地的陶进友听到消息,更是失声痛哭。
今年52岁的陶进友是陶中林的父亲,在弟弟陶云五、陶学元相继去深圳打工以后,他就成了这些孩子们的“家长”。可是,由于自家就有5个孩子(三个孙子,两个儿子),一天忙里忙外的他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孩子。
刚刚被父亲从外地叫回来的陶中慧是陶中林的姐姐。她说,两天前父亲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回来给看几天孩子,结果回来才知道弟弟出事了,“我弟弟很乖的,很懂事,天天放学回来都帮着放牛,喂马,喂猪,很少惹事。”
陶中慧是8年前出嫁离开家的,中间偶而打电话问问平安。如果不是这一次回家,她还以为弟弟一直在学校念书。
“你看到了,我家条件就是这样,能念书他为什么不念书?”陶中慧指着身后不到20平米的土房说,家里没有电话,父亲也没有手机,打电话都是打到村里,再来叫人去接,“哥哥和嫂子有了3个孩子后,一家人就挤在这里,最多的时候,屋里要睡10个人。”
陶家的土屋在陶中慧出生前就有了,如今几成危房。走进屋内,昏暗的火炉边上卧着两只黑狗,两张不大的床上一团杂乱,大床大约有一米二宽,不要说躺上五六个人,就是两个人也会觉得挤。
和陶中林家紧挨着的就是陶冲、陶波家。实际上,两家住的是从一栋老屋隔出来的两个房子。相比陶中林家尚存的一丝温暖,陶波兄弟的家除了两张床和地面上的几块砖,什么也没有,屋内黑暗如窖,墙壁、门和房顶,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窟窿,尤其让人心寒的是,光光的床板上没有被褥,只有几块硬纸板和一些干草。难以想象,在寒风刺骨的冬天里,他们是怎么捱过来的?
黑户
“他们出去也挣不了多少钱,每次寄回来二三百块钱,够什么用啊?”说起陶云五兄弟外出打工,团结一二组的一位村民撇撇嘴。
陶冲兄弟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两人的母亲现在在哪儿,至今没有人知道。据村民讲,陶云五夫妇分开的原因不外乎是“女人觉得日子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真因如此,为了生活,去年下半年,陶云五和弟弟陶学元便一起去了深圳打工。走前,两人都把家里的孩子托付给大哥陶进友照管,陶进友觉得这样自己责任太大了,就劝他们至少留一个大人在家,可两人没听,陶学元夫妇带走了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把还在念书的陶中金和陶中红留在了家。
陶中慧说,也许是村里的孩子很小就会帮着大人干活了,所以大人们觉得把他们撂在家里没什么,可是,两三个月才寄来的那点钱,能够孩子干什么?“就是买点米煮些稀饭,没有菜,吃的时候就就一点盐和辣椒。”
说起陶冲兄弟,村里人都觉得心酸。陶云五在家时候,有时候一个人生闷气,喝酒消愁,喝醉了就打孩子,陶冲兄弟有时被打了,就不敢进屋,只能躲到牛圈里去睡。陶进友有时会把自己种的土豆给孩子,他们就在火上烤着吃。
陶云五出去以后,从来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更没有回来过。村民说,陶家兄弟小学都没有念完,年龄又那么大,出去了也就只能捡捡破烂。5个孩子中,陶中金兄弟俩在读书,陶中林、陶冲、陶波因为没户口,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而没报户口的原因,居然是没钱。
“我们这里是全镇最穷的,人均年收入只有1500元左右。”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干部称,相比之下,团结一二组是又是村里最穷的一个组,很多家里生活非常困难。
陶中慧说,全家不到10口人,地不到一亩,每年靠种地只能收获不到300公斤的稻子、玉米和土豆。但地里的活儿要干,牲畜要养,“我下面还有一个9岁的弟弟陶端,加上我哥的三个孩子,和他们(陶云五、陶学元)的那些孩子,我爸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
孩子除了照看家里的牲畜,上山打草,熬猪食,主要就是在山上闲逛。因为没吃的,这些孩子偶尔会去村民的地里扳玉米、挖土豆,有时来告状的多了,陶进友也教育过孩子不要去,有时批评的厉害了,陶冲会拿石头去打陶进友圈里的马。
辍学
陶冲兄弟是去年才没有去上学的。小学位于干沟,顺着团结一二组,孩子们要走上一公里山路才能到。
一个家住横岩塘的孩子和陶冲是一年级时的同学,问起陶冲,他说,“我不喜欢他,他偷东西。”但是,问陶冲究竟偷了什么东西,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当时老师批评过陶冲,至于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
而提起陶中林,曾和他同班的五年级学生曹阳(化名)说,“他挺聪明的,学习一般般,经常逃学。”
陶中金学习不好,考试常得几分。和陶中林、陶冲一样,干沟小学的很多孩子家长都在福建、广东等地打工,可父母都不在身边倒不多。即便如此,一位家住茅草坪的男孩说,虽然家里有妈妈,但他很想爸爸,“可他一年就回来一次……”。
干沟小学目前有二三百名学生。去年建起的校舍,暂新得在山上很惹眼。来这里的上学的,大都是插抢岩本地或附近村子的孩子。孩子们每天7点多从家走,8点就开始上课了。学校有午饭,不过,条件好一点儿的孩子会回家吃。孩子们的一日三餐以米饭为主,在5个孩子出事以后,曾有人怀疑是学校的饭菜不好,孩子才不去上学了,但本报记者向学生们求证时,都说学校的食堂有菜,菜里“有肉、有豆腐,挺好的”。可问他们“喜欢上学么”,则又都是摇摇头。
22日下午1时多,两个头发蓬乱,流着鼻涕,浑身沾着泥点孩子正在学校下面500米的水沟里洗不锈钢的小碗,水沟里的水是黄色的,一个孩子洗的时候,另一个还用水撩他玩。他们说,由于学校不让用自来水,只好拿碗出来洗。
到底学校的伙食怎样,因学校拒绝参观食堂,故无从得知。住在学校附近的村民说,去年以前,学校破破烂烂的,学生吃得肯定不好,新校舍盖起来后,应该会好很多。
学校是下午两点半开课,临近上课,记者看到许多孩子还在学校门口的木屑堆边烧火、游逛。而在更远的山道上,从团结一二组过来的七八个孩子,则在山腰上的一块平地玩着弹球。他们脸上冻得通红,衣服领口都敞开着。由于说的是苗语,不光是记者,就连附近村民也听不懂孩子们说些什么。当问起他们为什么还不去上课时,他们笑着,飞快跑开。
出走
入冬的天气阴冷而潮湿。每天下午两点过后,插抢岩的山上雾气下沉,气温就会骤然降低。
“孩子没人管,就会乱跑。”团结一二组的一位村民隐约记得,在孩子们出事的十天前,山坡上、寨子里再没见到他们奔跑的身影了。一位老婆婆说,当时孩子们向出跑的时候,还试图叫过她孙子,结果被她发现制止了。
那是11月5日的早晨,领头的是陶中林。他在听到父亲让他去打猪草后,便带着几个堂兄弟离开了村子。而那时,陶进友还在地里拉牛犁地。
关于这些孩子如何走出的大山,又如何从海子街镇一路来到流仓桥街道办,无从得知。但他们出现在流仓桥后,人生骤然变的险恶了。
“出事前一天晚上(15日)11点多,几个孩子玩着一个破皮球,一路从北面过来,身上脏得很,其中一个把球弄到一个男(行人)的身上,那男的还说他们‘厞(调皮)的很’”。出事垃圾箱附近的一位女店主回忆,当时这些孩子没说什么,笑嘻嘻的拿着球就向南跑了,跑的太快,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流仓桥街道办位于毕节市东部,距市中心约3公里。出事垃圾箱所在的环东路,虽是条主干道,但即便在白天,街面上的行人也很少。垃圾箱旁边,是一处被围起来的工地,有知情者称,孩子们曾在工地里住过几天。他们用写有广告语的塑料篷布、三合板简单的围起来,“像个小窝棚”。
隔着大马路、在这处工地的对面,是即将拆迁的陈家院子。这里村民大多已经搬走,只剩下申勤英和老伴陈明才还住在这里。陈明才说,14日中午两点多,他俩正忙着收拾捡回来的垃圾,忽然老伴看见几个孩子在自家房下面的一处破房子里烧火,“老婆婆(方言,老伴之意)就喊他们,小心房上的瓦掉下来,砸破脑壳。他们火也没顾上灭,就跑掉了。”
破房子是陈明广家的,早已空了。屋上的瓦落了一大半,地上则一片狼藉。陈明才老人指着一个摔坏的瓦罐说,那天,孩子们就是用这个罐子里烧火的,想着也是太冷了。
更早的12日,有人在当地的公路桥头、毕节学院附近,还见到他们在捡硬纸板。在那天晚上,还有人看到孩子们睡在了2路公交车终点的候车厅里,身上只盖着硬纸板,而“当晚的气温,也就在零上5、6度。”
更早的11日,这些孩子衣衫单薄的出现在了毕节学院附近,他们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通红,脖子和手满是污垢,裤腿上沾满了泥。一位卖烧烤的摊主说,“一看就是从远处要饭过来的流浪儿……”
难过
当5个孩子的死被披露之后,有人回忆起来,这些孩子好像去年曾在报纸上出现过。
的确,早在去年11月2日,陶中林、陶冲等几个从插抢岩村流浪来的孩子,就被当地的《乌蒙新报》报道过,而报纸上的照片,也给从来没有照过相的陶冲等人,留下了一生中唯一的照片。
报道称,“这些流浪儿童,以三合板当床,硬纸壳当被,露宿在建筑工地中。他们经常穿着单衣,围在市区餐馆门外的火炉旁烤火,晚上住在当地电视塔下、地下通道或街道废弃的封闭空间里。白天5人会分工到市区各街道乞讨,在饥寒交迫的状态下,时常会偷些干粮和小额钱财。……天太冷,几个小孩子用捡到的汽油烧火烤,陶冲的脸和腿都被烧伤。”
当时,报道的记者曾问过陶冲想不想回家,他说自己的妈妈已经嫁人,回家要被爸爸打……因此不想回家,而且表示:“叫他接我,我就要逃跑。”后来,当地民政局联系上陶冲的父亲陶云五后,令人诧异的是,陶云五居然也在电话中称不管他们了,“爱到哪里就去哪里。我们现在在外边打工也难。”最后,还是在民政局工作人员耐心劝说下,他才同意让村里人先把孩子领了回去。
然而在更早的时间,孩子们也曾跑出去过。2011年6月,辍学在家的陶中林从大山里走了出去,一个人跑到海子街镇上“野”了一个多星期。后陶进友把他找了回去,捆了几道绳子,狠狠打了一顿。可是,打骂并不能阻止住孩子们出走的脚步,有人曾问过这些孩子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回答是“街上好玩、自由”,在家里“要被训”。
在这次孩子们出走的第二天,干沟小学的校长周旺就带着陶中金的班主任来村里家访,得知孩子失踪,陶进友在附近的山上去找过,可没找到。老师也去海子镇街道去找,也没有找到。最后,陶进友认为孩子们是去了亲戚家,“最多一个多星期”就会回来,因而并未及时去报警。
干沟小学的王发明老师说,自从出了这件事后,学校的压力很大。“辍学是极个别的(现象),去年我带6年级,全班40多人,就没有一个辍学的。”王老师说,这里的老师“数、语、政、体、音、美”都带,很辛苦,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说对孩子放任自流,对那一个孩子不关心。”
“比起山外的孩子,这里的条件要苦一些,但比起20年前我念书的时候,已经天壤之别了。”已经在干沟小学工作了6年王发明说,对于5个孩子的死,他非常难过,因为这“不单单是那个家庭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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