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回国有好几件家事要办，其中重中之中，就是老父入土、告祭祖母！

俺老父是个万事不求人、也从不麻烦他人的人。在进入生命倒计时的日子里，曾多次建议我们五个子女，把他的骨灰埋在我奶奶的坟墓里，既省事儿还节俭。

按理，子女应该尊重老人的意愿。但事实上我们谁也不希望他去那里，尽管那里有山有水、风水极好。可那儿，毕竟不方便！除了大妹一家还在当地驻守外，我们四人全在外地。整日奔波的大弟和小弟回去一趟不易，远嫁广西的小妹更不易，常居海外的我就甭提了。

老父，没给我们书写片字遗嘱，撒手突然也没留下一句话。好在我们平时没少开导他，多次言明为他选个好墓地。经过综合考虑，我们决定把他安葬在哈市的皇山公墓。

我们把老父入土的日子定在了8月28日。那天是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即汉族人祭祀先人的日子。谁能料到，那天我们还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台风！气象台提前就发布了红色预警，说那个代号为天鹅的台风将袭击哈城及周边地区，弄得我们全家各个忧心忡忡，不得不做必要的应急准备。可人类的计划怎么也赶不上大自然的变化，这台风好像特意为我们开道似的，风力不但在那天早晨大大减弱还绕道而行，几乎对我们驾车护送骨灰从大庆赶往哈城没啥影响。我们大家还把这一神奇的逆转，归功于老父大显灵光！

皇山公墓依山傍水，规划得相当不错。老父的墓穴是由一位风水先生帮助挑选的，已被小弟修整一新，老母和我们兄弟姐妹都很满意。按照东北的传统祭俗，我们为老父举办了入土仪式。我们相信，老父在天之灵不但不会责怪我们，反而自我感觉良好。

在父亲入土的第三天，我与小弟一家、还有特意前来参加老父入土仪式的大妹、带着老母奔赴伊春，其目的就是要告诉奶奶，我们的父亲跟她一样也入土了，他们母子之间可以在阴间灵道相遇并互诉家常；奶奶逝世虽然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我们谁都没有忘记她！

奶奶的墓地离我们五位的出生地不太远，周围的树木、庄稼长得异常茂盛。作为那片坟茔地的前排“首领”，加上大妹和姑姑年年扫墓，奶奶的坟头还是那么厚实和高大。背靠山坡，首望故居，她仍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坚强后盾。

其实，老妈最念叨的人就是俺奶了，她俩特别有亲缘。最初，俺奶是俺妈的远房舅妈，因为年轻守了寡，便改嫁到了俺家，后来成了俺妈的婆婆。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那场天灾人祸差点儿没要奶奶的命，俺爸念其后母的抚养之恩，就把她和小姑接到了东北，并承担起为她养老送终的孝任。令人感动的是，俺妈和俺奶相处得如同亲母女，从未红过脸。

俺曾做过一件很对不起奶奶的事儿。高中毕业的那年，我和一位沾亲的女同学回河南认亲，听大姑和二姑讲，俺亲奶在俺父亲八岁时就病死了，这个后奶对她们姐俩很不好。回来的某天，我惹奶奶不高兴了，她就骂我死花头妮子，我脱口来了一句：你不是我的亲奶奶！这下可摊上大事儿了！奶奶气得说啥也不吃饭了，俺妈不得不为我给她下跪求情，跪了好长时间她才端起饭碗。当然，我也少不了挨妈的一顿数落！

俺奶跟许多家庭老妇一样，重男轻女。她可没白疼她的两个孙子，每隔几年兄弟俩都去给她扫墓。这次陪我们一同去的小弟就特别当回事儿，一边给奶奶上土，一边叨咕着小时候奶奶对他的特殊关照。作为最小的孙媳妇，俺弟妹一直跪在那里念经祷告。

我带着愧疚之心跪在了奶奶坟头。五年前我曾特意来看她，但怕引起火灾没敢烧纸，磕了仨头就走了。然后，就害了一场大病。第二天，我拜访一位开寿衣店并懂阴阳的世交好友，被她痛斥一番：哪有你这样的啊，大老远的去给奶奶上坟还空着手！这下你可惹上大麻烦了，家鬼外鬼全都有！于是乎，她半夜三更地为我画符烧纸，用奇特的“魔法”为我排忧解难。你别说，还挺灵验的，我马上见好了！

借此机会，我为奶奶烧了好多纸，烤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我想，这下俺奶可会原谅我啦。

尽管我困惑于很多所谓的封建迷信，但作为一个普通人，返回家乡一点儿也另类不起来！我知道，在一个不信神的政党统治下，中国式的祭祀方式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愈演愈烈、五花八门！许多祠堂寺庙香火浓浓不断，好多十字路口黑灰成堆连片。不光是咱们普通的老百姓，不少达官贵人不也这么做吗，甚至还有靠此发横财、收大礼的！我不知道，那些被拜祭的神灵和亡者是不是也像常人那样，见“钱”眼开、有求必应；是不是也在嘲笑某些人只是心虚弄景而已。我只坚信一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上有天堂、下有地狱，灵魂不灭、轮回不止；活着坦荡荡，死后定安安！

阳间的信息产业已经很发达了，那么阴间呢？人死后脱离了笨重的躯壳，灵魂就可以轻飘飘地到处穿越，还用得着我们活人来导航吗？逝去的人能否合葬、墓碑大小、埋在何处，都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一种形式，如果我们能以保护环境、节约资源为目的，生前就做出树葬、海葬、天葬、遗体捐献等承诺，岂不是对后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