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iPad上浏览博客，突然铃响，随即上方显示一条信息：今天我们离婚二十年了。（我哭啦）！

毫无疑问，是前夫发来的，我心中顿时陷入一片沉思，那个日子我怎么能忘得了呢？！那是二十年前，1994年的3月30日，我和他平静而友好地在当地街道办事处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已经二十载了！

过了大约两小时，我才打开QQ查看。他已经下线，可那个会哭的表情符号，正在不停地哗哗留泪呢！我回复道：你还记着呢？谢谢你！多保重，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吧！然后就迅速离开。

两个多月前，女儿经我的同意，把我的QQ号给了她爸爸，之后，我和他仅有过几次简短留言。平时，我喜欢在博客上游逛，QQ基本属于备胎！

这些天，我一直惦记着以此为题写点儿什么，可不知从哪开始，还是不写了吧！过去就让它过去，况且都二十年了，别提它啦！

我忽然觉得，我那曾经没几个人知道的秘文，可以在此解密了！就选用两篇作为我离婚廿年的精神纪念品吧！

一、心诉

我已不再爱你
你心中早已知道
只是那人为的枷锁
仍捆住你我的手脚

我再也尝不出眼泪的苦涩
你也品不出骂人的味道
早该分手了
为什么还在一起煎熬

忘不了――
你曾给予过我真诚的爱
六年相恋情深意切
婚后也曾有过和谐美好
没有你――
我也许考不上大学
即使考上――
也不一定来省城报到
我由衷地感谢你
曾给予我无穷的学习动力
曾帮我确定了人生坐标


忘不了――
那身居两地的相思之情
那饱蘸心血的一摞信稿
那共同书写的爱情诗篇
还有女儿出生时的甜蜜微笑

忘不了――
你曾为我购置过称心的衣物
你曾为我做过数顿可口的佳肴
你为武装家庭付出的辛勤汗水
你对我十月怀胎给予过精心的照料
更忘不了――
你曾为我有病的双亲寻医弄药

然而这一切均已过去
成为难以追回的岁月写照

我还忘不了……
（这里省略十七段）

我知道我不温柔
妻子的责任没有尽到
我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很坏
动不动见火就着
我还知道自己的修养太差
不应该常常对你满腹牢骚
　
可你是否明白――
精神的打击已使我难以承受
心灵的创伤已使我无法救药

我可以不要物质享受
也可以不要你挣的钞票
把一切痛苦埋藏心底
生活的担子一人来挑
但我却不能原谅你的过去
亵渎的感情无法抵消

用不着说谁对谁错
也别再论谁坏谁好
如果我们彼此宽容对方的缺点
如果我们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
如果你不结交那些所谓的朋友
如果社会风气也不这么糟糕

如果……
如果……
我们也许不会到今朝
然而一切都已过去
冰冻数年已难溶消

我们是同一始发站发出的列车
跑得完全不是一条道
你有你的方向
我有我的目标
你愿走你的阳关路
我离不开我的独木桥
事实已无法改变
我们再也经不起这无情的内耗

别再互相埋怨吧
也用不着后悔和祈祷
理智而友好的分手吧
趁现在还不算老

我只要孩子就够了
其余一切由你选挑
既然有缘夫妻一回
何必日后冤家相报
祝你过得比我幸福
愿你活得比我更好
　

写于1992年7月7日至14日

　　
（又经过不到两年的冷战，我们才选择分开）

二、一个成功的离婚

看了这个题目，一定让你撇嘴冷笑。没听说过，离婚还有成功的！这人没准脑子有毛病或者纯属拿婚姻家庭开玩笑。更不会有人想到我说这句话时竟是在离婚十二年后前夫邀请我吃饭的酒桌上。这里有必要交代的是我们在场的每个人谁也没喝多。

其实我早就有过＂离婚了最好就忘掉＂的想法，在国外闯荡的日子里从未与他有过直接的沟通。可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女儿，有关他的信息并未断过，想彻底忘掉他还真的挺难。女儿在国内的日子里，常常在电话里向我汇报，＂我爸又到学校来看我了，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女儿到国外来了，时不时地向他报平安或与他网上聊天，末了总忘不了转达一句话＂我爸让我给你代好＂。令我着实感动的是，家人告诉我母亲生病住院期间，他还前去看望并坚持留下几百元的营养费。

为了女儿，还不能完全这样说，也同时掺杂着良心一类的心理成份，我毫不犹豫地把他列为回国后必定要见上一面的名单上。

与洋老公结束了中国名城一月游后，我独自一人返回了东北的家乡。那天，我一拨通前夫的手机，就听到他那久违但仍耳熟的声音＂在家等着，我明天中午接你！＂没想到他那么急不可待。第二天我们就准时见面了——这是分别了五六年后的第一次，在一家声誉不错和规模不小的饭店里。几句寒喧过去，我们的话题一直没有离开我们的女儿。

他征求我的意见，计划着过几天再邀请几个人与我见面，我欣然地答应了。他的妹妹，也曾经是我一个知青点的女友，还是我们初恋的积极撮和者，已打过几次电话要求与我见面聊聊，自然在邀请的范围内。还有他的大哥，曾经对我老母有恩的人，现正在同一城市谋职，绝不该落下。另一个人——我们共同的朋友，也是我们从相恋到结婚然后又离婚的唯一的一个全程见证人，更得参加。于是我们这些个曾经是亲人和朋友的五位要员又聚会了。

席间，我们友好地交谈着许多共同经历过的往事。他们兄妹俩和我曾在一个知青点儿锻炼，本来俩家又是邻居，有关家乡的许多旧事顺着思路被提起……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三十二年前那隆隆震耳的机器声，要不是学器乐的前夫眼疾手快，他的手指肯定要被我疏忽大意地按错电钮而齐刷地切断在砖坯机下。正是那次险些发生的事故使我们的关系跨近了一步，加上他妹妹善意的煽风点火才激发起我们的恋情。看来这就是缘分，假如他真的失去了那只手，没准我就得服侍他整个一生，即使人家再对不起我，恐怕我也不敢嫌弃离开。命里注定我们只有半生缘。让我感恩不忘的还有前大伯兄和前妹夫，要不是他们当年的鼎立相助，兴许我的老母早已不在人世，借此机会我又与昔日的大哥干了一杯。老大变了，原来是个最有激情的政治狂和有名的借酒疯，现在居然信佛了！那个曾当过相声演员的见证人，不失时机地幽了一默：＂在你们俩的戏份里，永远都少不了我这个跑龙套的＂。是啊，结婚时，他忙前顾后装饰新房；吵架时，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大派用场；离婚时，他又陪着我们一家三口吃下最后的晚餐——离别饺子。他竟说＂你们倆好像在坐家看狗闹着玩儿似的＂！我有点儿忘乎所以，对着前夫实话实说：＂我的德国鬼子很想见见你，只是我不愿当这个憋脚的翻译才作罢＂。还忍不住地问：＂要是你的夫人来了就好了＂。＂好什么呀＂，前小姑子笑着插嘴：＂她可不象你，不气死了才怪呢＂！真的吗？！这可怜而自私的女人！想当年我不也这么心胸狭窄么，岂料漂洋过海的几番折腾居然大气多了！这前小姑子也很逗，一会叫我＂姐＂，一会喊我＂嫂＂的，我送给她一个非常规范的称呼：＂就叫我前二嫂吧，你没听说过总统下台了总是被人称为前总统吗＂！几个人哈哈大笑……重新面对过去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我忍不住道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那句话：＂我们的婚姻失败了，可我们有一个成功的离婚＂！

我们要是不离婚，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很难想象。我们俩虽然乘坐的是同一始发站发出的列车，可希望到达的目的地根本就不一样，中途不得不换车调向。

记得十二年前我们办理离婚的情景。前夫开车带我来到管辖区的街道办事处，递交了在家早已斟酌好的离婚协议书。办事人员看着我们友好而平静的表情，听到门外一对夫妇正在激烈地争吵颇为感慨，还表扬我们几句。按法律程序我是＂原告＂，所以主动承担了并不算昂贵的手续费。回家的路上，前夫许了个大诺：＂我们俩谁也不准现在就找对象，等十年以后再说＂。我带着嘲笑的口吻回敬他：＂我能做到，可你能吗＂？好么，过了半年他就娶了那位早已投入其怀抱的情人，而我却真的阴差阳错的等了整整十年再嫁，好像我故意遵守诺言似的。

离婚一个月了，单位的大院里竟无人知晓。由于我亲自帮他选购的那套房子需要简单地装修一下，他还与我＂非法＂地同居着，他的车仍停放在我们的大院里。一天下班回来，我抱怨他得罪过的我单位的一位同事正在给我添麻烦。谁知第二天他竟怒气冲冲地找到我单位的领导，明言道：＂虽然我俩离婚了，但她的事我还要管＂。弄得大家面面相觑，才知道我们真的离了！

现在说起这个话题很轻松，可经历的那段曾经令我激动又让我窒息的长达二十年的生活背景却相当沉重。七年的两地相思相恋，近十三年的＂围城＂生活，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散伙就散伙的。＂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话一点儿不假。假如我们双方就在出身地安家立业，也许就会把这种青梅竹马的关系保持到底，可我们偏偏相继在外接受了两种毫不相干的专业教育。两种截然不同的专业性质和工作环境使我们婚后生活中相交的乐趣越来越少。我对他来讲绝对做不到夫唱妇随，没有一点儿艺术细胞，不爱唱歌跳舞更不会化妆打扮，与他圈子里的人格格不入。而他对我而言也绝对不是个理想的丈夫，吃喝玩乐渐渐成为他的生活主旋律，这使我无法静下心来学外语弄课题进职称。终于，小小的家庭观念再也抵挡不住强大的各自所需的社会潮流的冲击，分道扬镳已是迟早迟晚的事。当我得知他在外面已有沾花惹草的行为时，便主动要求离婚。为了自己的面子，我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也不想想方设法去感化他，而是一味地选择冷处理。其结果把他＂冰冻＂得再也无法与我这个＂冷血动物＂呆在一起。恰巧有人给他温暖，正赶上我再次提出离婚的当口，于是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分手了。友人不理解，为什么你对他网开一面，而不去告他或报复他，反而给他出资买房子，让他从容而去？其实，我不是一个宽宏大度之人，之所以这样急于把他＂转让出手＂，是因为多年的冷战已失去对他的留恋。我承认他是一个心眼不错又有艺术才华的好人，我们也不缺少物质上的东西，只是我们双方的理想追求大相径庭，实在无法融合到一起。找把柄或伺机报复不但让我更丢面子而且更浪费时间。也多亏了自己有房有工作，才情愿走此下策。

现如今，我们双方的状况都不错。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并把委托给父母照管的女儿接到自己的身边。洋老公令我知足，也令女儿尊敬。前夫的儿子已经小学在读，听说那位女士家境富有，对他也不错。其实，最让我感谢的是我的女儿，她从未埋怨过我们。分手前，我就做她的思想工作；分手后，我立即给她请老师学钢琴，把她从父亲那里遗传来的音乐天赋发扬光大。女儿不但学业好而且自立能力很强。我不但与前夫的友谊还在，就连在我们之前就已离异的前嫂夫人和她的子女也与我保持要好的关系。

现代的人们对待离婚的问题已变得越来越宽容，好像被看作公司宣布破产或危房必需拆迁一样很平常。的确如此，离婚只是中断失败婚姻的一个启动程序，它决不是犯错犯傻的代名词。当婚姻实在经营不下去了而又无法以其它的方式来弥补这一巨大的＂亏损＂时，冷静而友好的分手才是明智的选择。尽管它很痛苦很遗憾也很麻烦，但当事人能以正确的心态去面对和采取一些相应的软措施，就会使伤害和损失减少到最低限，甚至成为美好未来的良好开端。相比较而言，西方国家的离婚率比我们要高得多，而且文明得多。传统的＂中国式＂离婚很令人伤感，不但两败俱伤，而且殃及子女和亲友。相信必然被一种现代文明式的离婚所替代。

在此也奉劝那些已下了决心非要冲出＂围城＂的人们：当我们无法挽救一个失败的婚姻时，就尽力争取一个成功的离婚吧！若两端均以失败告终，那不就太得不偿失了吗？

本文作于二零零六年十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