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下山时，怕生的太阳才从云后探出脑袋，把她修长的身影照成地上的小矮子。
她停在一家面摊前，抬手将帽沿转到脑后，被汗浸湿的刘海还紧密地贴在额头上：“来碗热干面。”稍稍紊乱的气息，一抬头，亮如琥珀的眼睛下是白里透红的双颊。
卖面的小哥吆喝一声“好嘞”，端起一碗面，一勺勺地浇上酱油、咸菜、麻汁。转身时，苏予还在对街的摊位旁等一碗兰州拉面，走近了，肉汤的香味从氤氲的热气里弥漫开，如狼似虎地往她身上扑。
“我去找找座位。”云舒偷偷咽了下口水，捧着黯然失色的热干面走到游客休息区，放眼望去，满是黑压压的人头和堆着剩菜剩饭的餐桌。
一直走到棚子尽头，才找到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
“怎么不吃？”苏予将面碗稳稳地放在桌子上，触电般缩回手，烫手的疼痛让两条眉毛瞬间拧成八字。
云舒笑着帮她将面碗摆好，冲她一挑眉：“等你啊。”故作娇俏的话音刚落下，余光便瞟到她面目狰狞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摇着头发出“啧啧”的咂嘴声，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呐，”苏予将一片薄薄的牛肉夹到她碗里，“我跟你讲，旁人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的，赶紧吃。”云舒也不客气，夹起肉片卷上几根面条塞进嘴里，吃饱后又端起苏予剩的面汤喝了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拿出卫生纸擦了擦嘴。
“走？”
云舒点点头，起身时隐约觉得邻桌的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得心下一惊，摸摸口袋里的手机，好像连肩上那臃肿的背包都变得机警起来。
没走几步，苏予扯扯她的袖子，无奈道：“阿舒，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邻桌的几个男生一直在偷看你？”
“呦，”云舒一脸讶然，“还真没有……”
“直到你站起来、都准备走了，那几个男生还抬头看看你，就差点没追上来要联系方式了。”
“天啊，联系方式还用要吗？”云舒玩笑着往回走了几步，一脸无赖相，“千万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给他们联系方式……”
苏予满脸嫌弃：“阿舒，脸呢？至于这么饥渴么？”
“当然——不至于啊。”云舒将捶腿的木棒往掌心敲了几下，莞尔一笑，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与肃然，“快走吧……”
云舒决定在这个城市留一晚。或许是被傍晚的云给迷住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城市藏了她太多心事，她骑着单车穿过大街小巷，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擦肩而过，偶尔想起他。
忽然间，苏予向她发难，猝不及防地：“想去见他吗？”
云舒懵了，张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半天后，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大了眼睛尖声嚷道：“谁呀！”她其实很想装疯卖傻，企图借此能蒙混过关，像一只遇险便蜷缩起来的刺猬，披上坚硬的铠甲，把那仅存的一点点温柔留给自己。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马遭遇一场车祸，头部受创后失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天呐，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苏予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阿舒，就凭他那一句十几年的同学，值得吗？咱能不能想开点，不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云舒烦了，用力蹬了几脚踏板甩掉她，冷风灌入她的喉咙，囫囵了她所有情绪。其实她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有点替自己悲哀，两个人的感情不过是应了那句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都没有错，只不过他还愿意哄她，她还对他心存幻想。
“他现在不在这座城市里……”她停好自行车，杵在嘈杂的街上说了这么一句话，一股子失魂落魄的味儿。
“啊？”苏予眉头一皱，“这么清楚？你们俩还联系着呢？”
“没有。”她挠挠头，飘忽不定的眼神从苏予的脸上移开，心虚地投向热闹的街，“哎，前面有唱歌的，我们去看看……”说完，一溜烟儿跑向人群。
“没有？你可真行！”苏予气得在身后破口大骂，“阿舒，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哎，你总不能兜兜转转就这么一个城市，一辈子就爱那么一个人吧？”
“嘘——”云舒内心一震，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慢慢地，一个低哑的嗓音伴着电吉他声穿过人群落入她耳中，是宋冬野的《董小姐》。
苏予有点无聊，拽着云舒就要离开：“哎呀，走吧。”
“我很喜欢这首歌的，”云舒一步三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跟着耳边渐渐弱下来的音乐声哼唧几句，“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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