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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烟火气与文艺腔 |
一夜,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后又忘了个干净。抬手拨开额前细碎的刘海,草草束起马尾,斑驳的阳光透过湖蓝色纱窗拥我入怀,亲吻着我乌青的眼皮。
窗子外面,庭院里的尼龙绳上晾满了大大小小的衣服,妈妈穿着碎花裙,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顿,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从我窗前晃过,厨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沉重地关上。
许久,耳边恍惚响起她唠叨小妹的声音:“快点啊,上课快迟到了。”然后是小妹“嗯嗯呀呀”的应答声。
很模糊、安然,像一场梦,醒来后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不,不是这样的!我在慌乱中踢踏着凉拖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和往常一样,客厅的桌子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早餐,无声地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的身体仿佛炸裂开一记惊雷,轰鸣了整段记忆。
昨晚。
“肾炎?医生怎么说?”
“现在只是怀疑,明天再去市医院检查一下,严重的话可能要住院治疗。”
爸爸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肾出了问题可不好治啊。”
……
“妈,我陪你一起去做检查吧。”我用滚梳顺顺头发,擦掉沾在嘴角的牙膏泡沫,清凉的水扑向我的脸颊,驱除掉最后的一丝困意,“还省得我自己在家担心。”
小妹连连附和:“是啊,让姐姐跟着一起去吧,拿药的话还能给跑跑腿。”
“不用,妈妈昨天挂号了,今天到那儿直接检查就行,”妈妈一口回绝,“结果要到下午才能出来呢,不拿药。”
“妈——”
“没事儿,放心吧。”
钥匙塞进防盗门后发出“嘎嘣”的断裂声,仿佛一场异常干脆利索的诀别,我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心里也是空荡荡的,闭上眼便是一阵毫无防备的偷袭,白色大褂连着消毒水的气味浮上我的眼帘,霸道地占有我一片空白的脑海。
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海里卷起的浪,海连着天际和水滴朝我的胸口压来,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决定出门走走,很大的风从平地刮起,把沙吹进我的眼睛,惹得眼眶一片湿润。
“喂?姐?”
接通电话后好半天,我深呼了一口气,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怎么了?”
“你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小妹的问题像连珠炮弹一样射向我,“妈妈回家了吗?有没有跟你说检查怎么样?”
“我在外面呢,检查结果不是要等到下午才能出来吗?”
“哎,我好担心啊,”小妹轻叹一声,“刚刚经过大姨那儿,看见她好像在偷偷地抹眼泪呢。”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真假?”
“真的!”小妹声音一扬,又瞬间瘪了下去,“我怕妈妈瞒着我们……”
“不会的!”一颗心在胸腔剧烈颤抖,哽咽的声线有气无力,“你先上课吧,别多想。”
挂断电话后,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映出愁眉苦脸的我,紧皱的眉毛快要连成一条线,绵延的愁绪,怎么剪也剪不断。
“你好,能帮个忙吗?”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的手机忘在家里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可以啊。”
“可以帮我按一下号码吗?我抱着孩子不太方便。”
“你说。”
……
小孩儿安静地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我的身体被杂乱的焦虑塞满,阳光明媚的热闹大街落在我眼里,那么可憎,仿佛许久未清理的垃圾场,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出一股子酸臭味。
心情差,整个世界在眼里都是一副黯淡无光的样子。
“小姑娘,谢谢你啊。”我一愣,面无表情的脸上又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扭过头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耳边幻听一般响起稚嫩的声音:“姐姐,姐姐……”
我身子一震,往前迈的步子有些僵硬。大概多年以前,自己也曾这样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想起来便忍不住捂嘴偷笑——我小时候很怕生,一碰到陌生人便哇哇大哭,经常惹得妈妈手足无措。
不敢回头看一眼,佯装冷漠继续向前,怕一停下,就是泪流满面。
回家后,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了许久,端起冷掉的饭平静地扒拉了几口,灌了自己一杯水,想起这些年让自己嚎啕大哭的事情,渺小得如同任人拿捏的蝼蚁,忽然之间一切已是风轻云淡。
直到钥匙塞进门锁又发出“嘎嘣”的声音。
“妈……”仿佛看到一个安静的清晨,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洒在妈妈的被单上,我在病床前用水果刀一圈圈削着苹果,妈妈看着我依然笑眯眯的,“医生怎么说?”
妈妈站定望着我,缓缓地开口:“没事儿,医生让我在家多喝点水过一个月后再去复查。”
“啊?”我诧异地尖叫一声,呆滞的样子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又紧接着给了一颗糖,“没事儿?妈,你骗我的吧?真假啊?”
妈妈委屈极了:“真的啊闺女,没骗你。”
“妈,你吓坏我了,你知不知道刚刚小妹……”所有的担心哽咽在我喉咙里,发出囫囵吞咽的声音,“算了,没事就好。”
又哭又笑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