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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缘》 文/绿亦歌

(2013-07-16 07: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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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

绿亦歌

休闲

分类: 绿亦歌、海棠花令
p很多年后,徐子铮终于也垂垂老矣,镜中青鬓早已斑白,窗外有人在唱昆剧,“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良辰美景奈何天”。家里人抱着刚出生的孙女让他起名,粉嫩的脸,懵懂的眼,哇哇哇地哭个不停,漫长的一生之于她是多么的遥远。他思绪恍惚,周围人试探地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匆忙地说,亿清,又重复了一遍,徐亿清。

从别后,忆相逢,几度魂梦与君同。

彼时的徐子铮,很少再追忆自己穿春衫的年少时光了。一是昔人已不再,这段伤情的回忆,他恨不得丢了才好-----如何丢?他亦是舍不得的。二是那时每每过年,总会下一场大雪,大的出奇,渐渐的,淹没了他一生的路。 
那日清晨他一觉醒来,惺忪地睁开眼,外面白茫茫一片,隔着窗花看不清楚。他刚探出的手被冷得骤然收回,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脸继续睡过去。再醒是在日暮,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父母同往常一样不在家,九叔早被他打发回老家。他起身泡了泡面,揭开盖的瞬间热气直扑他的眼,他愣了一下,推开门向外走。

他沿着清冷的街景一路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舒清秋家楼下。他将手插在包里,斜斜地望过去,她住二楼,昏黄的灯光下有女子纤细的剪影,手上握了一只毛笔,正专心致致地写书法,影子投在窗户上,象一出完整的皮影。

站累了,徐子铮就吹了声口哨,不出一会儿,她的窗户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舒清秋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毛笔,笑的两眼弯弯。他知道她父亲对她素来严厉,便没有做声,只是张开手臂。她点点头,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踩上椅子,然后是桌子,然后是窗棂,就这样利落地跳了下来。

他接住她,将她放下,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伸平了手臂,站在雪地的中央,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家家关门闭户,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馆子,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吃汤圆。她咬着勺子央求他猜谜语,店里的小孩子围了过来,一群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最后连饭钱也省了。 
两个人沿着护城河走,雪无声息地落在她肩头,她搓着双手轻轻的哈气,他不动声色地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身侧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谁家门前挂的火红灯笼,明亮亮。
开了春,他陪她去看山花。绵山遍野的花,风一吹,也只能散落天涯。她一路走一边四处张望,又小跑跟上他,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样子。身侧稀疏的树木直上云霄,绿得似瀑布倾泻而下。

要开学时,他一边啃西瓜一边吹空调一边奋笔疾书,时不时再感叹一下她的字真他妈的好看、她的过程真他妈的多。最后她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鱼敲开门,笑嘻嘻地告诉他其实两个班的作业不一样,他气的将头发乱扯一通。她坳不过他,答应帮他一起赶,于是他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灵动的皓腕,高高束起的黑发跟着头一甩一甩,夏日的风,偶尔也是有长且清新。

轻易地越过一季又一季。

上高中后学校离家远,他同她约好每日载她,但大多时候都是他睡过了头。日上三竿,他踩着踏板悠哉悠哉地晃到十字路口,还能看见她那一本英语书蹲在那里。她从不责备他的迟到,他却总是嫌她太重。隔了几日,他再在操场看见她,旁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教她骑自行车,好端端一辆新车被她摔的惨不忍睹,他笑着吹了声口哨。

半学期之后学校开了竞赛培训,她替他报了名,他不满她的擅自主张,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听课。有一次,他躲在角落里睡得酣然,被老头点名到黑板上做题,五颗星闪闪发光,他走上去,刷刷几笔,惊得下面一片唏嘘,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只看见她坐在前排的位置上,笑得满面春风,他心里暗叫,完蛋了。果然,自那日后,她就经常抱一大摞资料堆在他的桌子上,他正好用来当老师的视线,偶尔实在无聊的慌,也做那么一两题。

后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比赛,一轮一轮地选,到最后,只剩下徐子铮一个人上京赶考,回来时捧着鲜红的一等奖,全校上上下下轰动了一番。她拔了他自行车的气门芯要他请客,夕阳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从他们身上经过,他心不在焉的答应了。 

她咬了一口排骨,嘴唇被辣的微红,口齿不清地问他,徐子铮,你怎么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他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她没辙,只得埋下头 继续大口吃饭。

那日之后,许久没有见面。学校重新分了班,他们在不同的楼。三面墙都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被风吹得一浪一浪高,迷漫了双眼。

舒清秋之于徐子铮的生命就是这样,可有可无。

她提醒他要按时吃饭,明天九点钟开始考试,旧的日历应该撕了,今天的笔记放在他柜子里了诸如此类。有她固然好,没有她,他也不见得有多不习惯,少一个人唠唠叨叨。骑自行车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加速,看到可爱的小孩子就很流氓的去捏人家的脸。 

再后来,他有了喜欢的人。温柔切聪明,江南水乡里踏莲而出的女子,风华绝代。后来在一起,她环着他的腰哼歌给他听,下雨的时候撑一把紫竹油伞等他。 

有天晚上两个人在路上遇到舒清秋,便加上她一同回去。将女友送到搂下,舒清秋和他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等女友从窗子探出头来向他们挥手道别。 

舒清秋还是那副样子,有时嘻笑有时安静,她问她,是否是真心。

他毫不迟疑的点头。

她沉默良久,再开口,止不住的惆怅:“一生那么长,能走多远呢?”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她。 
她小跑到他面前,张开手臂将他拦住,迎着残忍的月光直视他的眼睛,“我相信你,总会有奇迹的。” 
之后是高考,他失利。 
他自小聪颖过人,四岁时能背唐诗三百首,六岁时和九叔下棋把他杀得片甲不留,九岁读兵家史书,均是过目不忘。拉过小提琴,老师捋着胡须赞叹连连,最后是他意兴阑珊放弃。读书是家常便饭,他闭一只眼翻课本,多多少少也能排上个名次。舒清秋对此从来都是不赞同的,每次都念他,到最后,果真被她言中。 
他回家蒙头大睡两天,然后被一群兄弟拧醒,提着大包小包说要去冲浪。 
于是搭上最后一班车去了海边,玩了十几天,皮肤被晒的黝黑。一人租一辆车围着小镇兜风,吃海鲜吃到一拨人反胃。最后走的时候去卖纪念品,他在琳琅满目的店铺里仔细地为女友挑选了一条项链,如今已记不得模样,大约是这样的,乳白色的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想年轻的眼泪。店家没有零钱找他,他便又随手拿了个发夹凑成整数。 
依稀记得那排梧桐是那般茂盛多情,绿荫落地,撑了一片天。他满心欢喜地将项链装在盒子里递给女友,对方愣愣地接过来,没有打开,只是一直埋头,隔了好久,竟有泪水夺出眼眶。女孩子依然穿着一袭不食人间烟火的百褶裙,不用开口他便知道了,她一步一步,足下生莲,这一次,却要走出他的天长地久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她为什么。 
她说,天涯海角,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何必苦苦拉着一根快要断的红线?
她曾拿着他的满分试卷赞叹连连,她曾为了他的三分进球欢呼雀跃,她曾傻傻地将他的名字写满了本子,她曾将他的自行车檫的闪闪发光,她曾以为他是全世界。海枯石烂,他们都曾相信过的。 
他苦笑问,是不是一次失败,你就否定了我的整个人生? 
她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伸出手想要抱住他,最后却是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了,他看见她刚才站的地方,湿了一整片。然后艳阳将它们慢慢地烤干,了无痕迹,像是一切都未来得及发生。 
隔了几天,舒清秋来找他。依旧是他喜欢的红烧鱼,他却吃的索然无味。他问她要去哪里,他摇摇头,琢磨着自己少的可怜的分数,随口说了句要不就复读吧。 
舒清秋笑笑,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张大了眼睛,装作不可思议:“哟,这还是我认识的徐子铮吗?” 
见他不说话,她便有些恼了,”一次失败,你就将自己的人生全盘否定?” 
多么相似的对白,他也曾这样问过他心爱的女孩,她转身的一瞬,他的心也跟着轰然倒塌。 “没。”他微微掀动嘴皮。 
她这才又晴朗起来,嘟着嘴,有些像在撒娇,“不就是一个女生么?她算得了什么?咱不能再一棵树上吊死对不,怎么着,也要倒在森林里啊。” 
气氛缓和起来,最后两人拿出报考指南翻了半晌,才为他敲定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在一座偏远的城市里,看上的是某个专业。舒清秋拖着下巴,将两个人未来的位置连起来,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横贯了南北。 
想起在海边买的发夹,他好不容易从旅行包里翻出来,递给舒清秋。她如获至宝地捧过去,他反而有些愧疚,讪讪地说不值几个钱。 
她不以为然地别别嘴,细细地抚摸它,舍不得戴上,最后欣喜地抬起头来问他,“这形状像不像蝴蝶?” 
听她这么一说,他才又看了一眼她手中毫不起眼的发夹,点点头。随后她攒紧它,一边叹息一边低语,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为她的反复无常感到莫名。 
“可惜,再美的蝴蝶,他、也飞不过沧海。” 
她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发了很久的呆,回忆自己这十八年,舒清秋曾感叹“时光只解催人老”,他还笑话她矫情,如今想起来,接下来的一句,是“浮生岂得长年少”。 
直至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如梦初醒,开了门,是舒清秋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额前刘海被汗水浸湿,他有些诧异问她是不是忘了带东西。 
她调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爱笑的双眸在黑夜里犹如星光闪耀,他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入了轮回埋了千年度了红尘,她说:“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字字在耳,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舒清秋开学时间早,有天徐子铮在打游戏,通关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匆忙翻出日历,才发现错过了送行。想起她我这电话咯咯地笑,说,得了吧,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大少爷一定记不住的。 
他那时候只觉得舒清秋是体谅他的,知道他懒散又怕麻烦,天大的事也很难往心上放。 
许多年后,一场烟花终成空,徐子铮才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懂他能及得上舒清秋半分。他掌心的问路和伤痕,一寸一寸,唯有她知道。 
只怪当时年少,不知胜地不常,盛筵难再,以为相遇和别离不过是春秋交替,未曾想过,有时候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徐子铮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轻轻松松混上了一官半职,交了新朋友,也泡在图书馆废寝忘食,也在深夜里纵情高歌,不好不坏,就这样过了。舒清秋偶尔打电话来,聊着彼此的现状,终于渐渐地没有了话题。 
期末的时候他领了奖学金,高兴得舒清秋哇哇大叫,她问他有没有想过将来,他答,读研吧,考你们学校。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哪里知道舒清秋真往心上记,整日去找学长们借资料,又害怕他们的字迹潦草被他嫌弃,便重新誊一遍,小心地装好,隔了大半个中国寄给他。 
他哭笑不得,告诉她现在就开始准备是不是太早些,舒清秋坚持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的脑海就清晰的浮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生,虽不是明眸皓齿,但也眉目清秀。两个人穿越大半个城市去看一场老旧的电影,在大学后门的饭馆吃家常菜,周末他要去舞蹈房接她放学,有时她累得厉害,就将高跟鞋脱下来拧在手里,撒娇要他背。 
记得有一次天寒,他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及到了她的膝盖,她甩着如流水的衣袖给他唱了段曲。后来她肚子饿了,嚷着要吃烤红薯,两个人掏光了全身也只凑出两块钱,一个红薯分成两半,捧在手心,一路暖到心窝。 
他轻轻地呵了口气,白雾弥漫,妄图遮了他的回忆。 
也有别的女生向他示好,她吃醋,乱发脾气,他便草草地学了一首吉他曲,靠在她寝室的大树下,反反复复地弹,越来越顺耳。她自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来不及整理蓬松的发,踩着拖鞋急匆匆地向他奔来,抱着他一边哭一边笑。 
那时候,牵着小女子的手,只有徐子铮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有想过就此尘埃落定,平淡地了却一生。 
次年的寒假,父母给他汇了一大笔钱,依然是忙得不能回家,他想起那一室的清冷,干脆申请留校。女友陪了他几日,但是她老家每天好几个电话来催,无可奈何,他笑着将她送上了车。
随意吃了顿饭,他跟着人潮漫无目的地走,要是换作是往年,总是有舒清秋陪着他,他一伸手,她便义无反顾地从窗棂上跳下来。 
每每想到舒清秋,总能牵出他许多旧事,红橙黄绿,最终都成了惆怅。走到校门口,那红瓦房靠着的女子有点想舒清秋,他摸摸鼻子笑话自己,毕业那年,舒清秋剪了短发,究竟有多久没有见面,怎么会又有这么长了? 
正这样疑惑着,来人抬起了头,看见了徐子铮,兴高采烈地挥动双臂,将手比成了喇叭状,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 
徐子铮愣在原地,隔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舒清秋玩弄着衣摆,该是认真的想了后,才笑吟吟地答:“因为你在这里。” 
行人来往如水,戴着陌生的面孔各走各的路,隆冬的风刮在脸上,又燥又痛。身后一排一排的树,早就急匆匆地丢了叶的深情,到最后只有光秃的杆,还佯装不寂寞。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纵是舒清秋装作不经意地侧过头,还是隐约看到,他的眼角,微红。 舒清秋是回了家才听说徐子铮要留校的,本来也没多想,约着好友一起去逛街,试了一件喜欢的大衣,只是有些贵,正犹豫着要不要买,就听见店员们的闲聊。一个怨着物价飞涨,一个说着今年的排骨香肠格外香,还有一人,沉默了良久,只说了两个字,想家。 
捏着手里的衣服,舒清秋没来由地想起小学背的诗,独在异乡位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还记得下一句里的“茱萸”两个字徐子铮念不来,瞪着眼镜扯头发。 
她算了算手头的钱,立即托熟人买了张火车票,回家收拾好行李,亲密地抱了抱母亲,母亲总是懂她的,摆摆手就算是放人。然后,她心甘情愿地去沾这一身的疲惫。夜里车轮的轰鸣声吵得她无法入睡,她便起身坐到窗边望,外面一片漆黑,努力地找,总还有稀疏的星辉可见。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了徐子铮面前。 
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有人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舒清秋觉得这话说的极好,大概有些爱,原就是拿来辜负的。 后来的几日,他陪她将大街小巷逛了遍,也去寺庙拜佛,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为他求了个平安符。他坳不过她,便迎着朝阳低下头,她踮起脚尖将绳子替他系上,展露欢颜。
现世安稳,那般安稳,一生难求。
他和舒清秋,也是常有争执的。但都是些琐碎小事,他也不往心里去,她也很少计较。
那天从寺庙回来,她心情格外好,哼着曲子,不知怎的就聊到考研的事。
他随口答了句不考了,等着大学毕业,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找个工作能养家糊口,然后终老一生。 
又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他不明就里,问她,怎么了? 
她起初是低着头的,等了一会儿,他快没了耐心,她才调整好呼吸说:“这就是你所想的未来,你的远大抱负,你的宏图壮志,原来,统统都只是曾经?”
嘴角挂着嘲笑,还是看得出她拼命压了怒火。 
“现在这样也挺好。” 
“你IELTS的分很高。”她有些苦涩。 
“考着玩的,没有真想过要出去。”他缓缓地说,试图使她平静下来,“清秋,别再将你的想法强加于我身上。” 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乱飞,她盯着他的眼睛,“还记得那年去爬泰山,在山顶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说你要和天和地比,你万丈豪情地说定不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遂开始对她失望。“舒清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懂了。她一颗心捧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为了他好,可是他不要,她终究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世界。舒清秋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就走,姿势大抵还是从容的。 徐子铮也没想过要去追她,等她走远了,他就另外选了条路回去。
等公车的时候心里却总是惦记着,他叹了口气,招了辆车去火车站,她来只是想见见他,如今不想见了,自然会回去,这点他还是了解的。 可到了火车站,徐子铮才见识到所谓的人海,接踵摩肩,每个人都被生活逼得那般疲倦。
他心底有些酸楚,无法想象她一个女孩子,为了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 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她,她背对着他,蜷着身子蹲在地上,他就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的肩膀不断地起伏,却没有上前一步。 他知道她要什么,他给不了。 
舒清秋再打电话来,是在暮春。两个人随意地聊着,就算是和解了。
他给她说,他准备出国,就在今年。大约是诧异他的转变,舒清秋沉默了一阵,才苦涩的说,一定不是因为我。 是他的女孩,将他狠狠推开说,我不要你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羁绊。她要他走,她写了一封信给他,纸上全是斑斑泪痕,只有一句话。 “如果相爱真的有心电感应,那么他们一定会再相遇的。” 
他停下来,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有什么梗在喉咙里。舒清秋便接过话来“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他心情糟糕,换了别的话题,他“嗯、嗯”地听着,可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除了最后一句,他完全都忘记了。 舒清秋说,“人生无非就是一边走一边选择。每选择一次,就放弃一次,遗憾一次。” 
他出国那天风和日丽,首都机场又拥挤又空旷,女友说她就不来送别了,他说好。转过身,是舒清秋站在那里,笑着向他挥手,可是看久了,那笑容又实在有些难看。 舒清秋一步上前,紧急拥抱了他一下,然后直视他的眼睛,慢慢地说:“路是自己选的,要努力地走,要好好地走,哪怕再艰难再坎坷,都不要回头。” 
他点头说好。 她便转身,径直走了。 飞机在轰鸣声中离地,缓缓地驶入几万英里的苍穹,他在闭上双眼的刹那忽然想到,她或许,是哭了。
徐子铮是不大爱回忆在国外的那几年的。大概是因为那里面的舒清秋,空了很大的一块白,又大概不是。他在外面租公寓住,邻居是个可爱的中国女孩,开朗独立,偶尔会有一些小脾气,女孩子对他很有好感,经常送些自己做的中国菜。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喝酒,说着彼此的过去,曾经以为深刻且只有一生的感情,到头来,三言两语,竟是全部了。空酒瓶瘫了一地,女孩喝醉了,就倒在他身上,他将她抱到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子。 后来他回国,他们交换了彼此的地址,却没有再联系。大概有些人,只适合某一段特定的岁月,他们一起等了一程车,最后还是要各搭各的路线。 回国后,他不肯接手父母的事业,拿了笔不小的启动资金,和两个兄弟一起创业。那段日子是极苦的,他们为了省钱,整日吃的都是方便面,最高兴的就是周末舒清秋下了班,会拎一大袋水果来,为他们打扫房间,做一桌算是顶丰盛的晚餐。 有时候,累得不行,他倒在床上,看见窗户上挂着的舒清秋洗好的衣服,蓝天白云下,被微风吹得鼓鼓的,心情就会没由来的好转。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喜怒哀乐,成功与失败,都是那么的真切。 想起舒清秋的那句“路是自己选的,要努力地走,好好地走,哪怕再艰难再坎坷,都不要回头”。他的心莫名雀跃。 有一次,送舒清秋回去的路上,她沉默了许久才问他想不想知道大学时那个女生的下落,他眯着眼,笑了笑回答,你说吧。 “也没什么,”舒清秋小心斟酌,不知道他的感情是否还一如既往,“她去年结了婚,新郎人不错,生活也还好。” “哦。”他淡淡地回答。 在外面打拼这么久了,看透了很多东西,他还记得她的美好,她的笑颜如花。他感激她当初那样用力地推开他,让他飞,才有了今日的徐子铮。他没有告诉舒清秋,其实他刚回国时去找过她,他们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上聊了一下午,付账的时候,她就站在他身边,咫尺之间,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吧,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也就是这几年,周围的朋友都开始结婚。昨日还是青朗的眼角,今日就成了喜服上的一抹红。合伙的兄弟起初都乐呵呵地看着他和舒清秋,打趣地问什么时候吃喜糖,后来发觉的确不是那么一回事。嘘声一片,说徐子铮你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有时他望着舒清秋落寞的背影,也想问她。 后来,他公司渐渐上了正轨,家里人给他安排相亲,便认识了佳佳。听说他和佳佳小时候就见过的,只是记不得罢了,两家父母是世交,门当户对。多见了几次面,父母问起,他说还好。 正巧那段时间舒清秋去云南旅游,打电话给她提起,她笑笑,说:“过尽千帆了吧?定下来也好。” 她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包茶花烟,女士烟,白杆细长,烟盒上有一行字,她一字一顿地念给他听。烟的味道他忘了,很久以后有次他出差去云南,找遍了,才知道那种烟已经停卖。 以后他越来越忙,偶尔应酬结束,径直开车到舒清秋楼下。他喜欢喝碧螺春,喜欢她泡的茶,有种无法言喻的香,一开始是婉约的淡,缓缓地流下去,许久之后才能品到那无与伦比的浓。 知道她走后,他才恍然,那分明就是她,如同杯中烈酒,只是他的醉来得太迟。 他和佳佳的结婚戒指是他让舒清秋陪他一起选的。她说作为报酬要他送一条项链,她拢起头发,央他为她戴上,他合上扣的时候听到她问,“我们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他摊开手掌,交错的纹路,被岁月一刀一刀地刻下去,深得他不忍再赌。 他请她吃饭,期间佳佳打了一个电话来,舒清秋喝醉了酒,没有发酒疯,只是头痛,靠在他肩膀上,渐渐睡去。良久,他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残废。”他低下头看她,她闭着眼,不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最好的爱,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除了你,我再没有勇气再没有能力,去爱上别的什么人了。” 他的婚宴很顺利,舒清秋穿了一袭旗袍,坐在远处的好友席上,他站在台上四处找,好不容易才望着她,她低着头,时光好似在瞬间凝滞。那一刹那,他有些莫名的惶恐,只是身侧的佳佳,还紧紧靠着他的肩膀。 之后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舒清秋。她主动打电话邀他吃饭,习惯性地面对面坐,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和她之间,已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到水北天南。她姿态优雅,她笑容姣好,她目光沉静。 临走时她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有感应的,不想去接。可是她坚持,他才接过来,问她:“你要走了?” “是。” “去哪里?” “墨尔本。” “还回来么?” “不了。” “哦,”他们对立地站着,他说,“我就不送了。” “我也这么想的。”她笑笑,挥手拦下一辆车,拉开车门,回过头,“再见。” “再见。” 昨天,是飞机托运限额之外,带不走的行李。 舒清秋走之后几年,开了次同学会。她和他不在一个班,就连高中时代交情最好的兄弟,也都淡忘了这个人。 让徐子铮意外一点的,便是遇到初恋女友。她长发成髻,他的记忆已没她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对号入座,她叫住他,他生涩地回叫她的名字。 客气地拉了几句家常,他问她为何不留在北京。她疲惫地笑笑,说,女人不适合飞太久,离家远了,就容易寒。 他漫步经心地“哦”了一声,刚刚游走的思绪却被她下一句话拉回来,她说:“每次走在北京繁华的街道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起去看燕京八景。” “那时候大家都太心高气傲了。”他中肯的说。 沉默一会儿,他正准备起身告辞,她又开口:“舒清秋呢?你们没有在一起?” 忙忙碌碌的这几年,舒清秋仿佛只是一个影子,在他烈火鼎盛的生活里越来越淡,偶尔想起,徐子铮只觉得肋骨隐隐作疼,一阵一阵,让他无法呼吸,所以不如不再怀念,对自己好一点。 “我和她......"他想了想,搜肠刮肚,还是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语,只好抱歉地笑笑,“她去了墨尔本,没再联系了。” 他和她纠缠一起的生命,大把大把,却终于这样褪了色。 只是,他是如此的难过,想要问问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过得究竟快不快乐。 他从未向别人提过那封信的内容。她写一个女孩,是如何努力去喜欢一个人,她一路跟着他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她终于跟不上了。 她说,我爱累了,爱不动了。 她说,我也希望能有个肩膀靠靠,也希望被人捧在手心疼爱。 她说,徐子铮,我其实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她戴他送的发夹,将他的字迹模仿得渭妙惟肖,站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看他。他们喝过同一杯水,通过或长或短的信,他发着高烧依然能背出她的电话,她帮他将衣袖妥帖地挽起,他们在KTV昏暗的灯光下对唱过情歌。他用第一份薪水为她买了双高跟鞋,她会做所有他爱吃的菜。 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看过一场电影,情节早已模糊,他只记得其中有句台词,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er sorry 。 她曾经从身后紧紧将她抱住,泪水浸湿了他的一生。 陈年往事,就像一张渐开的画卷铺展在徐子铮眼前。他急切地想看个究竟,它偏偏要不疾不徐地开。 他以前常和舒清秋一起去看电影,记得有一次,播片尾曲时女孩子们各个哭得梨花带雨,唯独她一人从容地站起身。出了电影院他笑她冷漠无情,她立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月光照的她一身薄凉,她说,活在太平年代,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好端端的两个人要分开,不过是因为不够相爱。 如今再想起她的话和她看透了人间喜怒的眼角,他的心像是被钝器狠狠地砍。 她一定有无数回,抬起头大步走不让眼泪落下,在深夜里独自买醉,才能这般从容地原谅了他的无法陪伴。 她是他的空气,久了,久了,竟然忘记了是在呼吸。 她说,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不同的人,来了又走,或许还会再来,或许两忘江湖,也会有一些人,会住下来,相守以老。 没有想到,她和他的深情,都抵不上一句缘浅。 午夜时分里他兀自醒来,凝望枕边佳佳熟睡的脸,他多想欺骗自己只是从一个梦境进入了另一个。梦醒了,他依然是那个穿白衬衫挎单肩包的懒散少年,而她就在他的身边,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路走一路笑。 时光似水,哗啦哗啦地流,既安静又喧哗,有一天佳佳突然惊声,说他已有了白发。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徐子铮知道自己的一生也似一场戏,一幕接一幕,终于演到了落幕。偶尔遇见发小,大家一起喝酒打牌,却很少再提到从前。 没有谁真的坚强到可以一路向前,只是生活早已替我们将后路断得一干二净。 再也回不到过去。 再隔了几年,儿子为了女孩去打架,手腕上被划了一刀,气得佳佳整日以泪洗面,儿子被关了几天禁闭,却还是逃了出去,倾盆大雨的夜,他着急地开着车四处找,近乎是掘地三尺,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酒摊上找着了人。徐子铮停了车,静静地坐到儿子对面,两个人各自握着酒瓶一言不吭地喝,周围划拳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地传过来。 满桌子的酒瓶都见了底,儿子趴在桌子上,年轻的眼底净是迷离,冲他低喃,我是真的喜欢她,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他沉默着将儿子扶回车中,雨刷在他眼前不停地摇,他打开窗户,寒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佳佳早已等候在家门口,看到儿子这般狼狈,又是免不了的眼泪,安顿好儿子,见他还矗立在原地,佳佳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了。他轻轻摇头,脱下外套递到她手中,忽然开口问,不知道墨尔本的雨,会不会也冷得这般刺骨。 中国到墨尔本的距离,不过是几千英里,就连时间差,也短的只有两个小时。 可是,隔在他与她之间的,却是却是这十多年来,再也回不去的往事。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后来,有一年回家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净是喜庆的红。上了年纪,父母也终于不再四处奔走,一家人好似和和睦睦。只是父母见了徐子铮,还是紧张得双手不知该往哪放,想必也是愧疚。他该是有怨恨的,小的时候回家的第一件事总是将装潢精美的灯统统点燃,第二日清晨再一一熄灭,可是......那终究是已逝去的时光,无论如何,都是补不回来的了。 访友之后佳佳闲得慌,把他以前的书翻出来。是装在一个褪了色的黄色大纸箱里,一本一本地拿出来,厚厚的一层灰。 “这么新......你上课从来不做笔记?”佳佳笑着把书拿在手里拍打,“......这篇课文,我大概还能背呢。” 他含笑的看着她,眼神却是疏离。 “这是女生的字迹吧?还真好看,不似我,潦草得很。”佳佳摇摇头,冲他挤眉弄眼,“老实交代,那时候骗了不少好妹妹吧?” 他瞟了一眼,其实根本不用看,话已脱口而出:“人家是打小就写书法的,你当然没法比。” 佳佳别别嘴,也没有跟他计较。隔了一会儿,又惊奇地叫起来:“咦?你也读张爱玲?” “没有吧?” 他不经意地抬起头,佳佳扬扬手中的书,书皮微卷,既陌生又熟悉。 大概是高中那会儿,舒清秋十分迷恋张爱玲的字。每日放学,她总要在图书馆逗留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也有过那么一两次。逃过了管理员的眼,躲在窗帘下抱着书而眠,第二天蓬头垢脸地去听课。她的眼镜就是在那时架起来的,他责备她,他只是笑笑——她向来是固执的。 这才完整地记起来,后来他生日,她送他的便是这本《半生缘》。那时他以为全是儿女情长,扔在一旁没有看,舒清秋知道后也只是笑笑,说:“你总会看的。” 他从佳佳手中夺过书来,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盘腿就地而坐,像个孩子似的,急不可待却又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佳佳唤了他几声,他不吭,她便自认无趣地轻轻合上门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故事看到最后,曼帧写给世均的信,被人用黑色墨的笔重重地勾勒出来。一字一字,就这么跃入徐子铮的眼。 “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仿佛舒清秋就在他眼前,身侧点了一盏黄烟袅袅的灯,坐在檀木雕花的椅上,静谧的房间,只听得她翻页的声音,久了,却有水滴打在脆弱的纸上。 是被岁月融化的琥珀吧。 远方的天,是鱼肚白里带有一丝丝的蓝。 她抬起头,他伸出手。近一点,近一点,然后,她慢慢地浸过了他的指尖。 她终于,飞过了这片沧海。 “生日快乐。 我觉得你很优秀,希望你一直走下去。生命中再多的大风大浪,都无法阻止你前进的步伐。 愿你一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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