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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床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枕边的眼镜,作为高度近视者,这是我数十年的习惯。然而我几乎从未想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有何故事可言。这也难怪,我也是不自觉的“习惯信徒”,总以为一个事物已经出现,那么它就注定要出现,一个事件既然发生,那么它就必然会发生。这种把偶然当必然的“后见之明”,虽说是安慰自己的幻觉,但也赋予行为以连贯性与统一性。要知道,没有这样的统一性和连贯性,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难以维系的。
想到眼镜,必从玻璃谈起。我记得科学家马克·米奥多尼克(Mark Miodownik)写过,最早的玻璃是大自然的造物。当闪电击中沙漠,会产生超过10000℃的高温,沙子熔化,复又冷却,就会形成玻璃。由于沙子受热不均,兼有大量杂质,故而这类玻璃外表粗糙,色如焦炭。但利比亚的白色沙漠全是纯粹的石英,那里的玻璃晶莹剔透,估计产生于陨石撞击的极高温度,其材质跟现在的人造玻璃并无二致。考古发现,埃及法老就用2600万年前的这种沙漠玻璃制造他们的皇室图腾圣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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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块人造玻璃出自谁手?无从考证。由于熔化沙子需要超过1200℃的高温,而普通的火焰至多800℃左右,因此可以想见,玻璃受制于燃料和熔炉等重要条件。也就是说,它的年代不可能像陶器那么久远。后者的历史有29000年之久,而据估计,玻璃的起源最早也就是公元前8000年。因为那时候的陶器开始上釉,而所谓“釉”,即覆盖于陶瓷表面的玻璃质薄层。
古罗马人在制造工艺上有非常大的突破。他们懂得用泡碱(碳酸钠)做助熔剂,降低沙子熔化所需温度的同时也降低了制造成本,从而把大量玻璃制品销往世界各地。他们甚至发明了吹制技术,能够制作精致而透明的玻璃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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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玻璃的世界》一书中,这段历史是作者探讨的真正起点。因为在历史学家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和格里·马丁(Cerry Martin)看来,谁发明了玻璃无关紧要,关键要看这门技术的使用对人类生活带来的影响。他们说得对,如果火药现在仍然只是爆竹的填充物,指南针的用途依旧局限于看风水,那么这些东西的发明就没多少称道的价值。
两位学者指出,玻璃的发明或许出自偶然,却是塑造现代世界必不可少的条件。事实上如果没有玻璃,人类对世界的理解不会达到今日的水平——有人列举了塑造现代社会的20项伟大的科学实验,其中16项离开了玻璃就难以完成。想想看,没有试管、温度计、显微镜、载玻片、虹吸管和三角瓶等玻璃仪器,还能做些什么实验?
20项科学实验里没有中国人的身影,不得不说,这跟忽视玻璃的价值有直接的关联。其实,玻璃技术传入中国不算晚,在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墓葬中,不时发现烧制而成的玻璃饰品。在此之后的中国,玻璃也不曾缺席。然而大多数学者都承认,中国人从来没有重视过玻璃这种材料。米奥多尼克是这么说的:“在罗马帝国瓦解以后,中国人的材料技术发展足足领先西方1000年。他们在纸、木材、陶瓷和金属的发展上都是专家,却独独忽略了玻璃。”有人认为,是陶瓷这类工艺产品“竞争性的垄断”了中国人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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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玻璃技术,就没有科学革命,这一点,应该作为一个重要的数据,纳入天问式的李约瑟难题。然而,一种制造技术或工艺产品可能部分地改变我们的认知,要撼动整个思维模式或知识传统却非常困难。《玻璃的世界》做过中日文化的比较。作者发现,康乾时代,王公贵胄曾被耶稣会士献上的玻璃制品吸引,但自始至终,中国人都没有探究玻璃技术的兴趣。差不多同时代的日本人却对此燃起极大的热情,把玻璃运用到了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