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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
我小时候家住报社大院,邻居都是记者编辑,但是有段时间,几乎家家都喂兔子。
不是宠物兔子,是一笼一笼的安哥拉长毛兔,就养在客厅里,人兔同室,那味道想来非常浓郁。但我那时太小,印象全无,只记得我爸下班就会去护城河那边的郊外割草,有时也带上我。他一边割,一边对我指认蚕豆和荞麦,有次,还指给我看一只螳螂,它绿得透明,大眼睛愣愣地,对我悍然举着一双大刀。
没错,这是我们家的家庭副业,也是我爸他们单位领导的家庭副业,那年头大家都穷,都月光,领导收入也许略高,但同样很容易就融化到生计的水里了。想手头宽裕点,就得喂兔子。
不记得喂了多久,后来兔毛突然间降价了,喂兔子不划算了,大家就纷纷把兔子卖了。
我爸还养过鹌鹑,养过土鳖,想过种苜蓿草,买过一台针织机……多次试错之后,他终于发现,开个打印作坊能带来稳定收益。于是,在我家,打字机的滴答声和油印机的吱呀声,总是交替响起,我离家之后,耳朵里还常常出现幻听。
与此同时,不再喂兔子的邻居们也各自找到生财之道,有个叔叔买了个印刷机。大家干的都是辛苦活儿,但勤劳致富足以让我爸感到骄傲,当他感觉到没有被单位公平地对待时,就会昂然说,没什么了不起,我挣的比部长都多。
那真是个寒酸的时代,然而,也有它的好处,只要你勤快,就能比别人过得稍稍好一点,当然,只是稍稍好那么一点,又是劳动所得,别人也不会觉得太不平衡。
直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某个夜晚,曾经喂过兔子的领导来到我家,拿着一件西装,似乎是问在纺织厂工作的我妈,那个扣眼怎么处理。
我们全家都围观了那件衣服的标签,上面赫然标着1200元,要知道我爸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四五百块,加上打字收入也就刚刚过千,对于1200元一件的西装,我们真是缺乏想象啊。
那个伯伯说是别人送他的,又咕噜了一句:“可能没这么贵,他们就是瞎贴个商标”,但我现在想来,送礼的人没有忽悠他,因为同时我还记住了那件西服的牌子是“杉杉”。
这件事在我的意识里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勤劳致富的年代已然结束,开始由资源决定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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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1998年,我来到这个城市,租住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小套间,有本地同事来我的住处参观,告诉我,买下这个房子,差不多两万块钱。
比我当时的年薪略多一点,但我听完只是一笑了之,那时年轻,钱少而去处多,也没有买房意识。
2000年,和后来成为我先生的某人恋爱,单位分了他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他出身农家,这个小房子于他已经是飞跃性的改善,他觉得终身有靠,可以安居乐业了。
但新生事物已经出现,我的一个女同事,用一种她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要让我们评评理的口气说,她的邻居小青年,居然把单位分的房子卖了,买了很贵的商品房。
这是一个开头,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这么干了。我也很想住新房,并且看中了一个楼盘。但某人不同意,他跟我爸说,一个月还贷就得1500元,等于一个人失业。我爸勤于挣钱,拙于理财,深为认同地点着头,这个话题就这么被翻篇了。
一年以后,我们还是买下了那个楼盘的房子,以每平米比去年贵一百块的价钱——从前慢,买房都要考虑一年,一年也就涨一万。十几年后,在抢房潮中,我耳闻目睹许多人分分钟做出决定,颇感沧海桑田。
那一万块钱的差价,在当时让我挺遗憾的,但更让我遗憾的事情在后面,当时我还看过一个高大上的楼盘,可惜凑不到四成首付,虽然付两成即可贷款,但无法使用公积金,商贷利息高出一两万,我觉得有点肉痛。
买完房子以后就看那个楼盘一直在涨涨涨,我为一两万利息,付出了多赚很多个一两万的代价。我第一次感到,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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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许多次地经过那个楼盘,看到楼顶巨大的海报上写着:“眼光决定财富”,我对自己说:“我是一个没有眼光的人,所以不可能有太多财富”,只是那时候,我还以为这是跟自己开玩笑呢。
之后的十几年里,我又看过许多次楼盘,不是我有钱,而是那些年,房价没涨得这么快,只要有十万块,就可以考虑付个首付。有许多次,机会在我眼前闪耀,我却无法把它们辨认出来,这使得我在房价涨上了天的今天,经过这城市,每个角落里都有回忆,多么怅然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