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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有一个晚上,苏东坡在家里寻找黄 居寀所画的《龙》图,那是他从好友陈季常那里借来的,此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的眉毛蹙成一个疙瘩,恍然中,他想起半个月前曾将此帖借给曹光州摹画,还要一两个月方能送回来,恐怕陈季常着急,误以为自己要“贪污”这张帖,于是急急地给这位好友写下一通书札:
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方悟半月前是曹光州借去摹榻,更须一两月方取得。恐王君疑是翻悔,且告子细说与:才取得,即纳去也。却寄团茶一饼与之,旌其好事也。轼白,季常。廿三日。
将近千年之后,我们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找到了这幅书札——《一夜帖》,又名《季常帖》和《致季常尺牍》。苏东坡的字迹,质朴敦厚,用笔凝重,笔画丰腴多肉,且 结字偏斜,前半段的情感平和,逐渐趋于起伏,所以全作字形大小、笔画粗细、字体形态等也随之改变,让人感觉到音乐般的节奏与韵律,尤其结尾处“季常”二 字,大约一倍,更见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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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帖》
《吴氏书画记》中对这通书札有这样的描述:“纸墨如新,书法流洒,神采动人,但此帧临橅最多,惟此肥不露肉,人莫能及。”
《一夜帖》的收件者陈慥陈季常,是苏东坡在岐亭邂逅的四川眉山同乡,也是他在黄州临皋亭暂时落脚后心里最想见的朋友。当年26岁的苏东坡任凤翔府签判,初仕凤翔,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陈季常的父亲陈希亮。
苏陈两家,不仅是眉山同乡,而且是几代人的交情。对于担任凤翔知州的陈希亮,李一冰《苏东坡传》这样形容:“陈希亮身材矮小、清瘦,而为人刚劲,面目严冷, 两眼澄澈如水,说话斩钉截铁,常常当面指责别人的过错,不留屋面。士大夫宴游间,但闻陈希亮到来,立刻阖座肃然,语笑寡味,饮酒不乐起来……”还说,“希 亮官僚架子很大,同僚晋见,任在客座中等候,久久都不出来接见”,甚至有人在枯坐中打起瞌睡,苏东坡于是写了一首《客位假寐》,讽刺他:
谒入不得去,
兀坐如枯株。
岂惟主忘客,
今我亦忘吾。
同僚不解事,
愠色见髯须。
虽无性命忧,
且复忍须臾。
苏东坡自由任性,与这样的官员自然对不上脾气。刚好陈希亮在官衙后面建起一座凌虚台,站在台上,终南山近在眼前。陈希亮知道苏东坡文笔出众,请他撰写一篇《凌虚台记》,于是,苏东坡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 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 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 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大意是:兴盛和衰败交替无穷无尽,那么高台(会不会)又变成长满荒草的野地,都是不能预料的。我曾试着和陈公一起登台而望,(看到)其东面就是当年秦穆公的 祈年、橐泉两座宫殿(遗址),其南面就是汉武帝的长杨、五柞两座宫殿(遗址),其北面就是隋朝的仁寿宫也就是唐朝的九成宫(遗址)。回想它们一时的兴盛, 宏伟奇丽,坚固而不可动摇,何止百倍于区区一座高台而已呢?然而几百年之后,想要寻找它们的样子,却连破瓦断墙都不复存在,已经变成了种庄稼的田亩和长满荆棘的废墟了。相比之下这座高台又怎样呢?一座高台尚且不足以长久依靠,相比于人之间的得失,来去匆匆又如何呢?或者想要以(高台)夸耀于世而自我满足, 那就错了。因为要是世上真有足以(你)依仗的东西,就不在乎台子的存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