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春天有个约
(2025-09-26 10:20:58)分类: 评论 |
我与春天有个约
——长篇纪实文学《太阳升起的地方》后记
约,一定是要有期待的。——盼着她的到来。
约,又是充满着无限的不确定性。——最终会发生什么呢?
“给我半年时间。”2023年9月5日,在妙源祖殿展示馆与九华乡政府领导和干部、妙源村干部的非正式会上,我留下这样一句话。这是一个有关春天的约定。
这个约定就是:半年期限,写春神句芒。
这个约定源于九华、灵鹫、妙源这块美丽的土地。九十年代末到了衢州城里工作,就与这片土有了紧密的关系。不管是单位的“团建”,还是友圈小范围活动,周末登临灵鹫名山便是一个极好的安排。不管是从前山攀援,还是沿妙源溪往山的后背迂回,山的险峻、水的缠绵、林的秀丽、田亩的整齐划一、村落的古朴敦厚,都能让人心中愉悦。山巅朴实的一碗汤面一杯米酒,就是人间至善至美。
忽一日,休息天的走美丽乡村就走到了“传说”中的妙源外陈。村上正举办着一个跑族的赛事,看来都是较为专业的选手,绿衣黄裤,身手矫健;“天下第一耕”处,休憩与后勤,一片繁忙。“这必是个好地儿。”台上高处是一座威严的庙殿宗祠,供着一位不凡的神——句芒。这是个不凡的地方。
这个约定源于一个神秘的故事。我们知道,中国的寺庙殿堂,塑立供奉的多为佛教里头西方的佛,不管是释迦牟尼、阿弥陀、弥勒等二十位佛,还是十八观音、十八罗汉,他们都来自西方,不免水土不服,三观不合,于国人而言,可谓供奉的多,管事的少。就有这么一座庙殿,供奉的却是句芒,一位土生土长的神祇,《山海经》《吕氏春秋》《礼记》《墨子》等古籍多有记载。既生于斯长于斯,就让人亲近得多。这句芒的“句”即为“勾”,从字形和字意来看,像一个刚刚萌芽出土的小嫩芽,勾着头,欠着身;而“芒”字则是那些树叶边茸茸的毛刺。这不正是生育和生长之象吗?所以他是木官之神,是春之神。他出没在国之东方,掌管着这片土地上农人的庄稼生长,照看着那些田地里的五谷稻梁。这样了不起的神令人感动,值得敬仰和供奉。
与春天的约定还源于写作的左奔右突。一些年来走走停停,进行了不少样式的尝试,收获着愉悦和困苦的双重果实。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和小说,甚至民间故事的二次创作等等,都有所涉猎,当然有些是略有斩获,有些则无功而返。曾写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杂文,一段时间内以“文子”的笔名在报纸刊发。有朋友笑着说:“蚊子?别扎得人很痛哈!”劝我还是少写为好。好吧,回归诗歌。校园的、乡土的、城市的、情爱的等题材,长短不一的、腐块整齐的、仅此五行(有朋友笑称“三句半”)的等形式,意象的、白描静述的等手法,像一只不屈的困兽向外突围游走。曾一个诗群里征集节庆应景作品,我将两年前作的一组年俗诗呈送,不料着实吓着了他:“天,好具体的写作!”连“老天”都喊出来了,可见这个写法有多“离经叛道”,不合时宜。实际就是我在写作上对题材、手法及形式上的试图改变,在此辑录二首:
年的呼吸缠绵了除夕上空屋顶之炊烟
天地饭和猪牲在母心里煮,父手中献
正堂,神祇伟人与先祖携手洞观人世
焚香三炷。天地之大望不穿一双肉眼
世界很小,照壁到大门,那土屋三间
——《谢年》
裹了乡馅的饺子在海里翻滚,画圈
落叶扑根飞雪入渊,倦鸟归林似箭
大初一年三十首尾相顾,骨肉相连
酋长率众围一塘红火,醉烧半边脸
酋母封大幅压岁钿。祟伏,起鼓点
——《三十夜》
百花齐放永远是艺术创作的圭臬,“同质化”是极其可怕的陷阱。那些所谓的诗界“大咖”把持着论坛的话语权,占领了刊物的至尊位,他们“创造”、发现或推行某一种样式,引得一众写手大肆效仿,一时蔚然成风。自以为找寻到了诗的本真,引领了诗的发展方向,不知若干年后,大风吹过,留下“诗横遍野”。我读腻了目前流行着被一些人使得烂熟的一套写法,我要说意象“不等于可以过多过滥,沉湎于自我炫技玩翻滚展脑洞大开而将读者诱拐到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挖呀挖呀挖’”,意象“本来扮演一个让你猜、让你意会的一个角色,用它来写成的作品意味性要更浓些,但由于写手纯熟于这些形式手段,过于沉醉于依仗这些招式来对付读者,反而使读者忙乱应付那眼花缭乱纷至沓来的一个个词汇,整首作品的意味性也受到了消解”。
“转而做文化如何呢?还你一个有趣的灵魂。”正困苦中,一个新的建议抛给我。那是刚就任文联主席的友人建锋。他刚从乡镇卸职过来,对文化有深厚的积淀、思考和创新力,将几个默默无闻的乡村打造成了全国闻名的村落,就是做了文化的好篇目。这个建议是颇具挑战的,因为它是一个崭新的领域,对我来说蛮荒中有不知多少的野草与荆棘,以及丛中闪光的眼。但是,它又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在诗的山顶,极目所见,是迷雾,是云霞,是光影的陆离,虽有色彩,但有时看不清方向,找不到遥远那棵树旁站着的人。从山顶下来,双脚落到平地,悬浮的心就有了归处;文化对于人的意义,在于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水池,掏挖了厚的淤泥,种植了花草和树木,鱼鳖可藏焉;相对于一个地域、一个村落,文化就是在历史长河中积淀而成的性格,一个地方一旦有了自己的性格,它就将具有不可小觑的活力与生命力、凝聚力与张力、影响力与创造力。学者与作家的任务,就是将散落在荒野与河滩上的异石搜寻,聚拢,清洗,打磨,塑造,使之绽放璀璨之光,成为刻印和锲入在地域头颅上、内心里的显著标识与精神内核。
“好啊。”你写头来我写尾,分工协作少不了谁。在基本构想了写作的框架、提纲、体例、写法与形式后,9月7日,开始动了第一笔。
为了这个约,工作是小步漫长又具体琐碎的,实地探寻、遗迹研考、人物访谈、资料搜集、沉吟与思考、阅读与写作、讨论与修改……都随着日历一页页翻过。好在每一天都有小步的前进,从眼前过去的每一个脸孔都给人以欣喜和慰藉。从秋到冬,在外陈或寺坞的村子里走小半天,又在农家的小院子里坐小半天,听他们讲遥远的云烟和近旁的流水,看他们脸上平静又富足,我也就无比地平静和富足。讲课的间隙,打开电脑翻几页,垒几字,学生会凑过来说:“老师写什么哩?”我答道:“写九华妙源。”对方惊喜道:“九华?我就是九华人哩——有把我写进去么?”眼睛清亮无邪。我没有她们反应快:“写你?——噢是哩是哩,你会找到自己的影子在里边。”在市图书馆一隅静静地翻阅和敲键,保安会经过,洒我一个笑脸。工作人员很细致地为我打开并推移沉重的书柜,一叠叠搬动找寻过往的期刊和订装报纸。副馆长郭益民有时会来一个电,邀我上办坐一会,有时会端一杯热茶过来,陪我小坐片刻,谈一本书、哪样的文化或某一个掌故。他是个真正的文化人,一位学者。
半年的一路走来要感谢很多的人。九华乡政府负责文化建设的翁正义主席,白日晚间工作忙碌至极,梧桐祖殿的改造,专家的接待,上下的协调对接,春祭的筹备,材料的撰写,区上的临抽工作,会议的安排……繁忙中为我安排诸多的访谈,为我介绍乡里多年来的建设美丽乡村美好家园的杰出工作。我想请她多说说自己感人的事,她连忙摆手:“不不,都是常规的本职的工作,不值一提啦。”乡里的领导和干部多谦逊的作风,不肯突出他们个人,即使是他们团队。
我要感谢为书摄影插图的桶女士。范姓,桶是她笔名。你肯定知道这取名肯定是大智若愚的意思,类似韩愈字退之,因为她已是中国摄影家协会当中的一员。大凡国字号协会的人,说是“家”想必无疑义,在衢州这小地界是排得上“第几色”的。国字号家的作品,我就不宜作何种点评,只能说“好看”或“喜欢”了。
陈才主席是原市文联主席,是前辈,但为人却随和得很,跟他交谈能受益良多。他说起亲写剧本,请京城的大腕为衢州“两子”摄制宣传片,邀陈忠实、余华等文坛“巨擘”来衢座谈,神态平静,好似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花三年时间呕心沥血撰写的学术专著《衢州梧桐祖殿立春祭祀》内容丰富,史料翔实,观点鲜明,论述深入,为本书的成形指明了方向。我带着问题向他请教,前辈是娓娓道来,无所不言。
还有妙源村很多的村民,矍铄的或拄着拐杖的老人,热情地接待我,邀我进家门坐坐,请我吃新鲜的韭菜炒蛋,为我讲述那逝去的老时光。吴樟妹老人已九十多岁,除了听觉略有不便,竟是十分的神清气爽。她说起家里的先辈爷爷方圆几十里力气最好,修这个祖殿就出过力,从百担坪背木头和石料下来,一背就四百八十斤(老秤),“过路人都停下来看”,竟有《陌上桑》的神韵;给常山牛角厅挑戏箱,他一人就挑两担。神秘的地方就有传奇的人,他们个个跟春神一样。
为保护衢州传统文化瑰宝、人类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很多,龚双寿、龚雪龙、彭燕、叶裕龙、叶美峰、余仁洪、巫少飞,以及衢州市旅游局副局长徐文荣、柯城区政府副区长刘柄炎、衢州市副主席祝瑜英、衢州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副局长林伟民、中山大学民俗专家王霄冰等等,还有九华乡政府的历任领导和干部,以及其它单位和部门的同志,都作出了巨大贡献。限于能力与篇幅,只攫取了很小的一部分来写。在此要对以上的对象表示崇高的敬意。
校长郑晓珍女士,得知我外聘“文化指导专家”并受邀为人类遗产的项目书写,大加赞赏:“这能施展你的才华,体现了学校和教师对社会的功能辐射,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作贡献,于自身、学校、社会都是极有益的。好好好!”用三个“好”归纳了三个方面的意义。不愧为年轻有为的校长,在人是半天不一定能整明白的事,她瞬时就给总结了。
冬天已经过去,2月4日2024年的第一缕春光已照过妙源这块土地,春天已露出少女半边脸。半年之约的日子到了,我来了!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献给你一枝艳丽的玫瑰——《太阳升起的地方》。
2024年元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