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老同学—柴瑞林/琴音（笔名）文

我和柴瑞林是中学同学。不知为什么，我们俩的关系要比一般同学好得多，除了上课不在一张桌上外，几乎一切行动都是统一的。

在初中上地理课时，老师提到东北大森林里有一种非常厉害的动物，可以把兽中之王老虎的肠子挖出来吃了，它的名字叫豺狗，一下课，有一位叫王枝的同学喊叫：“同学们，我们班上也有豺狗，能把老虎的肠子给吃了，它就是柴瑞林。大家听一听，柴和豺不是一样么？同学起哄，从此以后，柴瑞林这个名字就只有老师叫了，全班同学都叫她‘豺狗子’”，叫惯了，她也自然地答应。

上初中时，我们班三年都是柴瑞林当学习委员。她学得特别好的是语文课、植物动物课，她的作文是班上写得最好的。每次作文课评讲的范文都是柴瑞林的作文。可是，又一次她的作文让老师给批评了个“狗血喷头”。那是1958年大跃进时，上边号召学生到甘肃省华亭县的矿山里去炼钢铁，柴瑞林不想去，回到家里躲起来。我们一大群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到那一大山里采石头，有些同学都从山上滚下来；晚上睡在荆棘铺的泥土地上，吃不饱，不能洗脸……吃了一个月的苦才回到学校。柴瑞林听到我们回来了，可是不敢来学校，还是她当老师的父亲给班主任说了情，才把她送回学校上课。

作文课上，老师出的作文题是《写我们大炼钢铁的感想》，柴瑞林一看说：“完了，我怎么去写？”她不敢说在大练钢铁时她当了逃兵，没有见到大家看到的景况，如何写啊?不写又不行，写便道：“耳闻大炼钢铁，十分激……”。作文评讲时，老师说：“柴瑞林还是咱们班上作文写得好的同学，可是这一次写的作文好像毛子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家听惯了对她的夸奖，这一次突然批评，以为她是“江郎才尽”。都唏嘘起来。

过了些时候，学校进行了一次对学生的处风活动，主要是对“大炼钢铁”时的“逃兵”，差不多都是记过一次、二次，有严重的开除学籍。在大会上宣读的时候，柴瑞林听得缩成了一团，头低到了膝盖岔子里，好像作出要挨棒子的架势。一个一个地读过去，可是读完了所有受处分同学的名字后，却没有听到柴瑞林这个名字。会散了，柴瑞林悄悄对我说：“咋没有我啊？为什么没有啊？”我说：“大概老师看你作文写得好，照顾了一次。”可是，在一次活动中，学校的领导（教导主任）看到了柴瑞林，突然说：“啊呀，怎么叫柴瑞林漏网了?当时怎么忘记了！”柴瑞林的脸唰的红了，汗珠不一会儿就冒出来了。我心里好笑极了，背地里说柴瑞林是做贼心虚。

无论柴瑞林怎么当了逃兵，犯了错误，但是，她的学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学习委员这个“职衔”一直保持了三年。她的作文起码写得好，后来她的雅号成了“柴文豪”、“柴作家”，再不是“豺狗子”了。1958年动员学生写顺口溜、打油诗出黑板报、墙报，可成了柴瑞林的拿手“好戏”她一写就是几大张子。班上有一位女同学“才力困乏”交不了差，就在柴瑞林的抽屉里偷出这些东西，慌慌忙忙抄了一些交上去。第二天老师把她和柴瑞林叫到办公室，问她们这文章怎么一样一样的？只是这一篇的是半拉子（老师指着那位同学说）。柴瑞林也懵了，瞪着眼睛看那位同学。这位同学早都面红耳赤了。在老师目光的“威逼”下，她说这是在报上抄的。老师让她去拿报纸，她却站着不动。老师“偏向”的目光，差一点把这位同学盯到地里头去，却笑着对柴瑞林说：“您回去上自习吧。”

柴瑞林作文分数一直很高，有同学想得高分，就请她写一篇作文。一次一位女同学拿着作文本去质问老师：“老师您怎么偏向？我的作文也是柴瑞林写的，同是一个命题，她的得了80分，我的才是60分？”这位同学一直认为平时老师在偏向柴瑞林，做了这次试验以后，认为有了依据。可是，老师对她说，你想一想，给别人写，她怎么能写好啊？她知道你想说什么啊？

柴瑞林的范文经常贴在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里，又嫉妒心的同学也经常指桑骂槐，她好像浑然不觉，下一次还是写得好。她学习很灵活，从来不为成绩所囿，在下边的大量时间里一直在读小说、古诗等一些课外读物。在初二就给陕西文艺杂志投稿，被采用。语文老师，经常在她的作文本上批到：“此篇作文可以向报社投稿。”

柴瑞林的思维特别敏捷，在理解和背颂上比我们来得快得多，一篇指定的课文，只要在课堂上看上一两遍，就背过了。一次期末考试，她没有复习地理，却把地理课本扔到垃圾箱里，她说那书破了，不要了，可是她的成绩还在80分以上。

初中毕业以后，我因为家中原因，当年没有考高中，于是我们再很少见面。后来，我知道她学习的是医学专业，成了一名妇科主治医师。但是在文革中间，她因为父亲是旧知识分子，家中是地主成分，没有少受罪。在一次偶然见面中，她知道了我一直在家乡劳动，就说，这才好，您心静。您在学校也喜欢读文学书籍，在家劳动，如果遇到天阴下雨，读读，也有意思啊。

我说，我一直在读，我最喜欢读的是唐诗和宋词。她说，太好了。读唐诗宋词比美酒宴席还可口，那是天国，是伊甸园。

过了不知多久，我们各自的孩子都长大了，她也早成了远近闻名的作家、诗人。当我读了她的诗集《爱的果实》、《灵魂跋涉》中的诗歌，觉得特别甜润动人。接着见到了她 的童话集、杂文集、中长篇小说集，也都觉得写得特别新颖、美好，但我不感到惊讶，因为她从上学时就在文学道路上奔跑着，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后来她调回庆阳医院工作，我和家人看病都去找她。她对待患者很温和，研究病情很认真,能从精神和肉体两个方面给病人解除痛苦。病人到她那里不觉得生疏，会向对待至亲的人那样告诉她自己的一切病情。她的医疗维信很高。她从别的地方调回来的原因，是她的孩子在一次车祸中夭折，组织照顾她。她都调回来好长时间了，当时工作过的地方的人们还不断地从百里之地来看望她，我心中十分羡慕她亲密的医患关系。

我的老同学柴瑞林，常年忙于医案，能写出那么多作品，实在使不了解她的人难以想象。

人才的出现好像春天破土而出的芽子，时节到了，很自然地发芽生根开花结果。无论生路是如何的坎坷曲折，该成功的一定成功，是毅力、顽强、心里强大的必然结果。

1999年4月10日

于甘肃庆阳野人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