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深宅暗室》连载
(2018-06-24 16: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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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女作家-柴瑞林代表作《深宅暗室》 |
早饭后的吴家四合院都显得平静而凄凉,好像昨天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争吵。吴强正看到吴妈送到他眼前的一本《美化生活》杂志,这是邮差刚才送来的。他打开它,一条首卷语展现在眼前: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身上背着昨天的故事,脚下踏着历史的尘埃。一路风雨带着欢笑,一路歌声带着豪迈。我们肩上落满多日的碎片,我们的眼中装着明媚的未来。我们快乐,因为我们拥有了生命;我们自豪,因为我们拥有现在,我们会用汗水浇灌明天的花朵,我们会用勇气把新世纪的大门打开。
我们,为生命喝彩!
从另一个世界逼近这多彩的生活,生命就给了我们无尽的关怀,我们睁开双眼打量这绚丽的景色,我们摇荡着旗帜谛听迷人的天籁,让人类的灵光穿越黑暗的幽谷。让智慧的火焰烧掉以往的悲哀。人间的真情扶我们上路,世上的温暖给我们深爱,我们缘着那灼热的目光攀援,走向一个崭新的时代。
人生虽是一次单程之旅,生命却能创造和寻找到一种永恒超越时空的托载。获得了生命就是获得了一切,拥有了生命就是拥有了一种无可匹敌的巨大资财!”
吴强看到最后两句,便想到了车祸后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把书翻到后面去叫骂道:
“妈的,什么人办的这杂志,乱说一通。”
这时,看到了这样一个标题“金钱箴”,他便看了下去:
1、金钱是很好的仆人,却是差劲的主人。
2、金钱有点像肥料,只有放进适宜的土壤里,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
3、金钱绝买不到快乐,请看《朱门恩怨》里的大款,个个都家财万金,但他们快乐吗?
4、如果你懂得使用金钱,它就像情妇,对你百般体贴;反之,它就像泼妇,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5、视金钱为神明的人,必将受到恶魔的捉弄。
6、如果你想得罪你的挚友,最好的办法是向他们借钱,然后装着忘了这件事。
7、一个人突然发了财或突然损失了一大笔钱,正是他的品德接受严厉考验的时候。
8、穷人总是抱怨赚不到钱;富人总是抱怨钱到哪里去了!
9、满足,就是你赚钱的运气和胸中欲望成正比的时候。
10、人人都说钱够用就好了,但对“够用”的看法却千差万别,是庸才还是英才,便由此而发。
11、有了钱就可以环游世界,却到不了一个地方——天堂。
12、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买到一条狗;但唯有付出爱心,才能让它对你摇尾巴。
13、父母给孩子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金钱,而是时间。
14、有些女人为钱而结婚,有些女人为钱而离婚。
15、口袋里没有钱的人不一定是穷人,但那些除了钱以外,一无所有的人,却是真正的穷人。
吴强看完后,生气极了,把杂志重重地摔到对面去,对走进来的妻子说:
“是你订的《美化生活》杂志?”
妻子奇怪地问他:
“怎么,它也和我一样得罪了你?”
“上面全他妈胡说!”
“你都看了什么?”
“卷首语和他妈的《金钱箴》……,真是的,全他妈乱七八糟。”
白娴妮拿起杂志看了这两处后说:
“我认为挺好的,对我很有启发。”
“你看吧,那后边说的什么。”
“说的口袋里没有钱的人不一定是穷人,但那些除了钱以外,一无所有的人,却是真正的穷人。你说说不是胡说的吗?”
白娴妮摇摇头说:
“我对你绝望了!”
吴强嘶声喊叫:
“为什么绝望?”
“……”
“为什么绝望?说话呀!”
“我太痛苦了!”
“为什么?”声大得使王妈在百忙中跑了过来。
“为什么?你们怎么又?……”
“什么也不为,就为无知!”白娴妮痛苦地说。
“谁无知了!”
“……”
“别这样吗!大清早的,什么都好好的呀。你们有钱,省上县上有人,谁都比不上的,还这么吵吵闹闹的,像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甚至沿门讨要的人该如何呢?别这样,啊!”
“从今后我只要王妈为我做这做那,陪我下棋,说说话儿,白娴妮,我们全家把你只当花儿一样供着、养着。”吴强暴燥到了极点。
“吴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尽说了这么些话!”王妈看着白娴妮、不知如何是好。
白娴妮冷静极了,脸上无一丝儿血色红晕,也许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心底去,涛涛翻滚呢。她还是坐下来,和缓地对吴强说:
“别生这么大的气,都是为什么嘛!”
吴强心中的坚冰刹时儿消融了,对妻子怜爱地笑笑。
白娴妮立起来打开了电视机,对吴强说,看看吧,每天这时都播放《正确人生》呢。
开饭的时候,白娴妮问丈夫:
“去美国的一行人都一年多了,为什么不来封信谈谈情况呢?”
在一旁的王妈脸上有些赧色,吴强打一个激棱说:
“经常有电话来,还用什么信呢!”
“电话也不是常来,我就接到那么一次。”
“那天你出去,刚好来了电话,我把轮车推过去,吴师傅和说了话哩。”王妈抢着说。白娴妮心下说: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买到一条狗。看来,王妈正好是吴家四合院买下的一条狗。她竟然协同他在她面前耍花招。每次只要邮差到巷子里响起车铃声,王妈无论干着多么重要的事情,都要放下来,老远跑出去,多数回来都说什么信都没有。
第二日白娴妮与华杨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了面,华杨稳站在巷口的边上,对走近的她说:
“出来时没有什么阻障吧?”
“没有。我事先告诉他,有位女同学约我,我一定得去。”
“昨日回去有什么不快没有?”这时她已很近地站在他跟前,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抽回。他又问:
“怎么样?没有什么呢?我认为时间有点太晚。”
“没有,基本没有。我们还去舞厅吗?”她问他。
“你说该去吗?”
“我想到什么别的地方,清净一点的地方,好让我们谈谈。”
他想着,然后说,去我的陋室吧,在舞厅后院,角落的一间屋子。很寒酸,不像你的家那样漂亮舒适。
“我不论什么舒适漂亮,只要是个安静的说话的地方。”
“哪好吧。”他松开她的手,让她有点距离地尾随着他走。
他们通过街道、弯过舞厅大楼,在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里进入了华杨的一间大的住室——白色的墙壁,挂着一些乐谱,四处都摆满了文学、音乐、科技方面的书籍,白娴妮在窗前的写字台旁边坐下来,看到在靠近的一个案子上放了许多乐器,她惊讶地说:
“这么多,都叫什么名字?”
他一边给她倒着茶水,一边一一告诉她那些乐器的名字。
“这是小提琴。这是中提琴。这是大提琴。这是低音提琴。总得称为弓弦乐器。”
“你能告诉它们的发音特点吗?”他在她身旁边站下来,及乎挨在她的身躯。他笑着说:
“我一一告诉你吧,只怕是班门弄斧。小提琴具有优美、华丽的音色、宽广的音域和丰富的表现力。
“中提琴的琴身比小提琴大、音色柔和浑厚。如果把小提琴比做女高音,则中提琴是女低音。
“大提琴的琴身比小提琴要长一倍,它的四根空弦比中提琴低八度,声音更为坚实丰富,高音区的乐色壮丽,像富于英雄气质的男高音。大提琴有着美妙动人、真挚传情和音响。
“低音提琴也叫‘倍大提琴’,是体积最大、音域最低的一种弓弦乐器。发音浑沉雄浑,犹如男低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定定看着她的面容,她脸和脖子都红起来,虽然时不时点着头,但似乎什么都没听清楚。
她觉得再找不出话题和他叙说,毕竟他们认识才几天。
“你对音乐很感兴趣,是吧?”
“是很感兴趣,但只是喜欢听听,没有很深的鉴赏能力。如果自小有人关心我学一些这方面知识该有如何的好啊!”
“现在学还不迟呀。”
“凡是早年入门的人,都是少年时代已经打下了基础,是吧?”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脸问。
“话看怎么说,像人家那些大音乐家,当然从小已打下基础,家中花很大的代价造就他们成为高才。而我们这一伙,谁有那么好的条件,都是自投师傅,凭自学免强学得一点东西,便急忙用在混饭吃上。”
“我想你一定不错,若不嫌弃的话,拜你为老师教教我。”
他握起她一只手说:
“你是省委书记、县委书记家的人,还拜我们这伙为老师嘛?”
她很生气,仿佛有意咽下一口唾沫下去,很压抑的神情。
“你在嘲讽我?”
“决无那种意思,你误会了。”
“你若那样看我,我现在马上离开你,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的语言可叙述呢!”她立起来,真地要走了。他忙拉住她,将她压倒在写字台边的皮椅里。
“别生气嘛,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重新坐下去,像少女那样羞怯怯地看着他,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很尴尬,他们双方却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将他们内在地联系起来。
“你在那样一种环境里生活,是需要有一些特殊的爱好和兴趣的,不然日子不好过。”
她含笑着,泪水盈盈地说:
“你这就说到我心中去了。”
“对音乐或文学创作的爱好和学习、钻研都好。”他又说。
“我很喜爱音乐,也很喜爱文学。我读了许多文学名著,可我不敢投入写作,我觉得底子薄、志大才疏,于是我很自卑。”她认真地说,忘记了局促。
“你没听人家都说:白痴和天才都是诗人么。文学创作首先必需自信和不在乎,甚至需要癫狂——灵感和本能的洞察能力,也需要适度——技巧,对语言的驾驶及对诗学的理解。天下文章无定格,文学创作,自然以创新和独特见长。既然是创造还自卑什么,想用什么方法写即用什么方法写,只要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准没大错。”华杨自嘲地笑了说,“看我吧,夸夸其谈,好像我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创作家,其实才散在的在一些报章杂志发表了一些短小的东西而已。”
她以十分敬佩的态度要拜读他的作品,他找来几本杂志,让她找着他的文章去读,她崇拜得五体投地,顿觉自愧形秽,简直不想和他再交谈什么,永远离他而去。他笑着说请她提意见。
她妩媚地笑了笑说:
“哪里敢提什么意见,觉得你的文章写得太生动了,真是妙笔生华呀!”
“不是冷静下来说的话,怎么能那么令你感动呢。”
“真的,完全是心理所想,口中所讲呢。”
他看着她,微笑着。
她觉得她的目光和他专注的目光一接触,立刻使她产生一种颤栗。他觉得她的目光含情脉脉,荡人心魄,她的目光把他唤醒,使他觉得从无知的处男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子,变成了她的恋人。他想,在平时所写的作品里,他是那么凭空想像着一个女人的眼神,一个恋爱着的女人的眼神——那种描写该是多么的空洞和形式啊?白娴妮的眼睛告诉了他这一切。在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表示信任,表示追求,表示服从。那种魔力把他的魂魄早勾了进去,他的全身都在火热中冲动。
他通过她兴奋的鲜艳的容光,看得出来她确实激动着。一种将几个男人相比较的心情,包含着愠怒的心情,时不时使她显得悲伤和痛苦,损坏了她的高雅深沉静谧的表情。他觉得她的神态是高超的,没有任何庸俗和粗野的唯利之意。所以她显得天使般的妩媚动人。
她却又不敢肯定他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也许什么都是自己的幻想。可她又觉得他的目光里有她所希望的东西,那么明显,那么令她神魂激荡。那是一种奇特的目光。她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她。
他觉得一股冷气如锋利针尖刺入他的心扉。他感觉到她那种奥秘莫测的深窟刚刚向他开放,又无情地关闭,这是因为什么。
她起初为什么用那种神态望我,为什么把我推到苦恼的边沿。他真有些害怕,甚至有些恐惧——她的目光魅力是一种迷离恍忽的陷阱,将自己的心已摄入其中,再难以自拨,但她是不是有意,他不知道。我希望她有意么?他这么问自己。不,她是有夫之妇,但他已没有办法使自己逃脱她的勾摄。
他怕他从今后,会从思想上惹起连绵的梦想。全部情感都将为她荡漾,为她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种植一方爱情之田,将全部的情感之汗水浇灌在上面,使之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她又抬起了头,似乎勇敢地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他们都用自己的目光搜索着对方目光中的含意,时而又各自避开对方的凝视。
他先甜蜜地笑了,用自己的手去找她的手,他要不顾一切地握住它,直到永久,可她没有伸给他。他毕竟是个男人,有勇于打破一切应该打破的沉静、难堪的场面的精神。
“太沉静了,你喜欢让我给你拉奏一个曲子吗?”
她惊喜地说:
“当然非常喜欢,请你立时开始演奏。”
他如变成另一个人那样,稳重的深沉地走过去,抄起他的小提琴开始演奏。当优美欢快的声音充满小屋,充满她的心间时,她抬起了眼睛,神情中现显出了无限的虔诚和敬重,也流露出无限的喜悦;她觉得不是在小屋,而是在神仙般的在天堂飘荡。
他的音乐还在进行着,她默默的、喜洋洋地坐在他的身旁,把一个结过两次婚姻的少妇变成了一个纯真的女孩。她的长长的睫毛在明亮的灯光里颤动,上面布满了点点泪迹的晶莹光亮。
等他放下小提琴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时他说:
“我演奏得怎么样?你一定听得出来了是谁的曲子了?”
白娴妮如大梦初醒般的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说:
“你演奏得棒极了,将我的心身完全陶醉在里边。我觉得你在演奏俄罗斯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舍赫拉查德》交响组曲第三章,标题是‘青年王子和公主’,其中第一个主题是王子主题,第二个主题是公主主题。我不会说错吧,你不会笑话我吧。”
他高兴得抓住她的手说:
“知音,我的知音。人生难得一知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亲爱的,从在你家欢饮那天,我认定你是我的知己,果然不错。”
她红着脸,含笑着说:
“我也是那么认为。我们太合得来了,我和你一样兴奋和喜悦。”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兴奋得满脸的肌肉都在抽动。他又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真是不住地摇动,疯了一般不可自已。
她多么想投入他的怀抱,可她不相信他会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上她,她认为嫁过人的女人是贬值的,是苍白的、乏味的、不值得处男相爱的。于是她的自卑感使她渐渐地镇定起来。他对她说:
“亲爱的!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想你不会介意吧?我的一颗心使我这样称呼你。”
“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我已感觉到我们要走怎么一条路,可我们会接受艰辛的,我想你会明白。”
她失望地看着他,近乎生气地说:
“我知道你的心情和顾虑,我会想得到的。”
“我是一个勇敢的人,总是走着我认为该走的路,不因世俗所阻挠。”他沉静地,近乎悲哀地说,“我为了你,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她痛苦地呻吟着,半晌说:
“我也因为你而要克制我的感情,希望你找到一个完全纯贞的,如春日的梨花般洁白美好的对象,而不是……”
“别说了!你还希望我怎么?”他痛苦地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我说错了什么吗?”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没有说错,但你的心应该离我很近,而不是因世俗而远去。”他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
“不!决不会!”她流着眼泪,也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后来,他振作起来,去为她冲一杯茶水。
她接过茶水呷了几口,有点慌乱地说:
“华杨我该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近十二点了,良宵苦短啊,我这就送你回去。”
这时,街上已很少行人,各个舞厅、卡厅都已安静下来,辉煌的灯火已通通被关掉,几辆三轮黄包车无精打彩地缓缓行动着,想从无论什么地方拉上一个行人,搞一点小钱。他们大踏步走着,但未坐那车,他们都想在离人远点的地方说点什么,可他们什么也没说。
天色晴亮得如白昼一般,一轮快要圆满的月亮随他们行走着,好像有意为他们发散着亮光,还想窃听他们会说点什么话。
他和她走出街旁,在她们的巷道口上,已经看得到有两个人影儿,在张望着等待着谁。白娴妮惊讶地对和她都在阴影中的华杨说:
“不好!他们在找我了。”
“迟了吧,都怨我们忘了时间。”
“怎么办?你别闪面,快返回去,让我一个应付他们。”
华杨返身进入黑暗处的返回的路口,白娴妮速快地朝他们走过去。王妈跑过来抓住她说:
“这么晚了,吴师傅急得火烧火燎,以为你会出什么事。我和老孙把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不见你的影子。”
“以后出去早点往家里走,现在社会乱,一个女人家在外头走,有时会遇上歹徒。”孙师傅诚恳地说。
“说是早点回来,可只要和久别的同学聊开了,就把赶早回家的事全忘记了。”说着如犯了错误的小孩那样,带头往回家的路上奔走。
王妈和老孙在后边追着。王妈看清了送她的华杨,她心下已明白了几分。
回到家里,吴强却沉沉睡去,白娴妮感到侥幸,紧步走进自己的卧室。王妈也进来说:
“看看咱们的主人吧,不大一会还急得什么似的,让我和老孙三次去找你,他却睡了。”
白娴妮对王妈说,你们快去休息,夜已深了都累得慌。自己很快地冲了个澡,然后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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