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何小龙的诗(20首)

标签:
转载 |
《泾河之殇》
从平凉城每一栋高楼上
都能找到泾河的一块骨头
正如从儿女身上
能够找到父母亲的基因
城市越长越高,泾河越来越虚弱
她还继续用蔫瘪的乳房
喂养着沿岸嗷嗷待哺的庄稼
更多的坑穴出现
采砂船的轰鸣昼夜不息
人类永难填满的欲壑
使母亲走得更加踉跄
一场雨落下来,怎么看
斜织的雨丝
都像是插满母亲身上的
一根根输液管
《植物们的灵魂暖热乡村》
早上7点30分,玫瑰红曙色被寒意封冻
暖不热冷风扇动的翅膀
田野空寂,呈现产妇的疲倦
渠边倒伏的蒿草,蓬乱如岁月的胡须
被砍倒的玉米秆躺在地旁,已经流尽绿色的血
麦苗、松树苗身披白霜
仿佛在给死去的植物戴孝
篱笆环护着空荡的果园与菜地
几声狗吠,使村庄的寂静荡起波纹很快又平息
一家的红色铁门吱咛一声被打开
一位妇人走出来,绕到房屋后面
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几截玉米秆填入炕洞
又抓了一把树叶和麦草塞进去
顿时一股浓烟冒出来
植物们在火中舞蹈的灵魂
成为一种温暖与力量的源头
支撑乡村怀抱暖心的感动
抵御风雪的围剿
穿越冬天的荒凉
这似乎是城市约定俗成的标志
行道树一般树种统一,阵容整齐
像列队行进的军人
但在泾川县城
我看到几条街的行道树杂得有趣
在青年路,槐树中间挤进几棵柿子树
在北新街,不知名树种与枫树为伴
它们如普通老百姓
穿着各自的服装,散漫而随意
相同的是,这些树一律进入结籽期
枫树结出像两只猫耳朵般的籽夹
挂满不知名树上的籽夹
如同三棱状的粉红色灯笼
而柿子树啊,已经是硕果满枝了
让我从车来人往的喧闹中
依稀嗅到一缕乡村宁静的气息
哦,端详着这些形态各异的树木
我感到亲切而温暖
于是,我说,在今秋十月
我遇到一个最丰盈的秋天
她像一位怀孕的母亲
腹部隆起
笑容灿烂
贫瘠的黄土塬
是一群裸体的壮汉
每一颗被欲火炙烤的土粒
都在喊渴
现在,一场大雪落下来
这飞天的仙女们
飘飘的裙裾覆盖了壮汉们鼓胀的肌腱
缠绕,吮吸,渗透
酣畅的欢爱呀
还有什么,能比这柔情
更具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在雪花们安卧的黄土里
正在孕育
一个盛大的春天
《设想我的晚年》
像一片叶子,被时间淘尽绿色
越来越黄
担不起疾病的重量
甚至,弱不禁风
在秋风里抖颤的手
紧紧抓住残剩的光阴
如同抓住一把沙子
它却还从松动的指缝漏掉
使生命的日历
越来越薄,这时
剩下的不多几页
像攥在穷汉手里的钱币
不花不行,但每花一分钱
都会心疼一次
到了最后
更怕花掉
《被冷落的洋芋》
家里的一盆花
因为忘记浇水,枯了
这颗洋芋,当我从厨房角落发现它的时候
它如一枚被时间孵化的鸡蛋
粗皮蛋壳
正被一芽嫩喙啄破
我突然听到一声
春天的啼叫
《抱紧》
湖的涟漪,长进树的年轮
《与一匹马相遇》
下午三点的秋阳
懒洋洋地照着田家沟
跑马场,敞开一圈环形跑道
一匹剽悍的栗色马
举目向我张望
如果我是一名勇敢的骑手
就会驾驭一段时光驰骋起来
让纷披的马鬃
在流动的风里
飘扬起我的激情与豪迈
但我的欲念如一只蜗牛伸出的触角
摸了摸拴马的缰绳
又缩回壳里
如同曾多次遇到具有挑战性的扬威机会
因为胆怯,被我错失
《蛐蛐叫了》
这是异乡的蛐蛐
却叫出故乡蛐蛐的声音
多么亲切,像我走在人流中
突然听到老乡的口音
我步入路边的草丛
想逮一只蛐蛐
看看它是不是和我儿时
斗过的蛐蛐一样
它却禁了声,而所有的草
都挺直腰身
遮挡着我寻觅的视线
那种警惕的样子
就像我上一栋楼
去找一个熟人
所有防盗门都睁大一只猫眼
监视着我的行踪
我只好放弃这个小小的心愿
把被侵扰了一会的宁静
还给这片草丛
继续走自己的路
《农民的味道》
我们同乘一辆车
他就坐在我旁边
一身黑布衣散发的味道
让我的呼吸
不 是心跳
就贴近了——
土炕的暖 炊烟的香
在异乡
每一次行旅
都是漂泊
车辆不过是移动的旅馆
现在 靠在这位农民的身上
我颠簸的心
依稀贴近了故乡
农民已经领教过天的暴怒无常
它用雨水养大麦子
又会用自己的坏脾气伤害乃至毁灭麦子
比如在夏季麦收季节
这时,天像发怒的父亲
手持雷雨的鞭子抽打麦子
甚至抛扔冰雹
砸向已经低头求饶的麦子
天发泄莫名的怒火似乎是应该的
像父亲打骂孩子属于正常,但天疏忽了
为麦子从出生到成熟的成长
农民付出了更多的艰辛和爱
农民是麦子的奶娘啊
看着麦子在大雨中哭泣遭罪
农民岂能不心疼,那暴雨的鞭子
就好像抽打在自己身上
那呼啸的冰球,如子弹一样
颗颗射在他们心灵的靶心
麦子在挣扎、哭泣
农民的心在流血
当天的脸色骤变
像铅一样沉,农民就急了
他们豁出命来挽救麦子
就像从老虎嘴里抢夺自己的孩子
天的威严受到冒犯
它被激怒,以更疯狂的暴力
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于是
农民们搂抱麦子弯下的背上
就布满
雨水抽打的鞭痕,冰雹砸出的伤口
而天不知啊
虎口夺粮的农民
是在替它赎罪
《中年写诗》
写作,就是不断在生命中开矿的过程
经历的苦辣酸甜
遭遇的曲曲折折
在生命的山体下化育为诗的宝藏
我挥动手中的利器
从矿石中刨出玉,刨出金子和钻石
肉体的矿山,越来越空
但我精神的生命踩着诗行拾阶而上
逐渐接近蔚蓝的辽阔
更多的时候,我隐身于民间
如一粒微尘融入泥土、草木之下
此时,我用沉默的思索
擦拭着一把铁锹的锋刃
静候灵感之神的召唤
这亢奋的样子,就像一个壮年光棍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