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的惊喜

文/悠然芸儿

“爸，我煮了消暑的绿豆粥，土豆丝煎饼，您今天早点儿收工吧？明早，我就和王姨去广州了……”女儿佳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老王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快落下的眼泪，“好，拉完这趟，我就回！”

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已是华灯初上。

美丽的江城，一到傍晚，灯火璀璨，星光斑斓。一幢幢高楼大厦被霓虹装扮的流光溢彩，一条条街道像穿了锦衣的长龙，俏皮透亮。一江两岸的文化长廊，主题公园，在夜风里犹如摇篮里的孩子，轻摇枝叶，喜拥游人，静静地享受母亲河的温柔清爽。

住在江城这么多年，老王听母亲，女儿多次讲过家乡的美，这儿也美，那儿也美，可他哪里顾得仔细去看一看她们说的那些风景啊？他每天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匆匆穿梭，要问哪条巷子，哪家小店，哪个路口，别人不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可不是吗，他做出租车司机，怎能不识路呢？但要问哪儿最美，哪儿的东西最好，可就把他难住了。一门心思养家糊口，他哪里得空去琢磨这些呢？

但这会儿，他坐在江边，第一次深情地望着奔流不息的汉江河，望着河边一排排风中摇摇摆摆的垂柳，望着望着，顾不得身边一拨儿一拨儿游人奇怪的眼神，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女儿的懂事！

他怨，自己的无能！

哭累了，他拍拍屁股起身，日子总是要过的，明早女儿就走了，今晚好好陪她说说话，这些年，欠孩子太多了！

天公似乎也被老王的难过感染了，“滴滴答答”地落起雨来。

老王驾着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走到南一路中段，一辆同向行驶的越野车正尝试着掉头，下过雨的路面很滑，加上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路窄，车长，光线暗，来往的车辆又多，越野打着转向灯在原地磨了好几圈，还没调过来，整个身子横档在路中间。

老王在离越野还有七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足够它轻松掉头了。

可对面和后边的车不干啊，十几辆车夹着越野“滴滴滴”的狂按喇叭，闪灯，甚至有司机伸出头来骂骂咧咧。

越急，越转不过。越野车的司机可能是个新手，被这阵势弄得进退两难。

老王也急，可他不像那些司机，一个劲儿的按喇叭，催促，开车最禁忌抢啊赶啊，多不安全。他下了车，先是朝后边堵着的长龙吼：“等几分钟，急啥嘛？喇叭按得人心慌！”又转到对面去吼了几声，一片喇叭声果然戛然而止。

在老王的指挥下，那辆越野终于顺利的掉过了头。

越野司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感激地朝老王笑笑：“师傅，谢谢您啊！”

老王挥挥手，越野开动，道路又畅通了。

回到车上，老王才发现，自己头上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启动车子。

一个人在几步之外朝他挥手，两辆出租车挤过去，可那人不肯上车，就指着老王的车挥手。老王本不想再搭载人，可开车这么多年还没遇到哪个乘客指定要坐自己车呢，这不奇怪吗？再一看，那人没打伞，在树下躲着呢，外边的雨又越下越大了。他心一软，把车停在了那人身边。

那人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说了目的地，就和老王搭讪起来。

“师傅，听说这条路上出租车不多见，好多司机都不肯来，嫌路窄，跑不快，你可是例外呀？”

“那您可是冤枉我们出租车司机啦，只有乘客选择我们，哪有我们还选路的道理！刚才两辆车停您面前，您不都不坐吗？”老王看那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也大方，不像不讲理的人，便打开话匣子，和对方侃起来了。“再说，这路好路坏不都是咱自己家乡吗，怎么能嫌弃呢？”

“嘿嘿！”那人轻声地笑笑，“您说的真好！”朝老王竖起拇指。

上了天汉大道，老王专注驾驶，不再言语。

那人看老王神情严肃，眼睛微肿，忍不住又问：“师傅，每天生意怎样啊？”

老王叹了一口气：“凑合吧，只够混个饭吃，连孩子上学都供不起！”说着，老王的眼泪又扑簌了几颗。

“您孩子多大了？在哪儿上学呢？”那人更好奇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惭愧呀！都怪我没出息，赚不了大钱，就靠开车挣点花销，都给家里患病在床的老母亲付医药费了，这不，孩子争气，今年考上武汉大学了，可我哪来钱供她啊？孩子又懂事，坚决不上学了，要到广州去打工，赚钱给她奶奶看病呢！您说，我是不是特没用啊？我对不起孩子啊！”说到动情处，老王又是泪水涟涟。

“贫困大学生不是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吗？您可以带孩子去问问啊？考那么好的学校，不读太可惜啦！”那人急忙打断老王。

“我也是这么跟女儿说的，可孩子太懂事儿，说解决了学费还有生活费的问题呢，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我和她奶奶都犟不过她啊。明早女儿就要打工去了，送完你我得赶紧回家陪陪她！”

“那孩子妈妈呢，让她跟孩子好好谈谈，不能放弃前程啊？”

“唉，女儿四岁时她妈妈就去世了，估计她都记不清妈妈的模样了。”

车里一阵沉默。

到了指定地方，那人下车，塞给老王100元，老王忙着低头找零，那人摆摆手：“不用找了，快走吧，回去再劝劝女儿！”

看着那人消失在雨里的背影，老王喃喃的自语：“好人啊！”

次日早，老王看着女儿没事人一样轻松地收拾屋子，再次问：“佳佳，你真想好了？”

女儿头抬起头，认真的回他：“爸，您别问了，我不后悔，王姨把工作都给我找好了，办公室文员，一个月2000块呢！有了这笔钱，奶奶的冠心病就可以买最好的药了。”

老王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来。

女儿进里屋收拾自己衣物去了，老王和母亲静静的坐在客厅，偷偷抹泪。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母子俩惊了一跳，老王抬起头看看钟表，才8点，不是11点的火车吗，她王姨这么早就来接佳佳啦？

开了门，却是公司的李主任，身后还跟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老王惊得语无伦次：“李主任，我没旷工啊，今天女儿要出远门，我向公司请了半天假的。”

李主任摆摆手，“我不是来查你旷工的，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老王一头雾水，“什么好消息？”

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礼貌地和老王握了握手，开始自我介绍：“王师傅您好，我是白市长的秘书，我受白市长委托来告诉您，您女儿的助学贷款咱们市教育局可以帮助代办，您女儿上学期间的生活费我们的一个杂志社愿意资助，白市长还让我转告您，像您女儿这样的优秀学子是咱们江城市的人才和骄傲，一定要让她有书读啊！”

老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的盯着那个年轻人，不解的问，“白市长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

“您忘了，昨晚您送到江城小区的那个人？他就是白市长。”年轻人提醒他。

“哦，就是给100块不让找零的那人？”

“对，就是他。这回您信了吧！”年轻人高兴地说。

老王慢慢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点点头。突然，他紧紧握着年轻人的手，流下了激动的热泪：“同志，谢谢你啊，谢谢白市长！谢谢白市长啊！”

屋里的佳佳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倚在门边高兴地泣不成声。

老王招招手：“佳佳，快来，你可以上大学了！快过来谢谢叔叔！”

佳佳走到市长秘书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主任看向佳佳，语重心长的说：“佳佳，你可要更努力啊，不用担心家里，你爸这个老家伙给我们公司露脸了，听说他昨晚像个交警一样在雨中威武的指挥交通，也因此才和体验民情的市长有了交集，公司决定给他评个“最美的哥”，把你们家纳入重点扶助对象，以后啊，你奶奶生病住院的事儿，我们会帮着解决的！”

听了李主任一番话，佳佳和老王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佳佳极其崇拜地看向老王，“爸，您真牛啊！”

老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我就做了一件普通的事儿嘛！”

市长秘书及时纠正：“您做的可不是普通的事儿，要是大家都不谦让，不愿多等几分几秒，你挤我抢，那路上得出多少交通事故啊！所以，您就是咱江城名副其实的最美的哥！”

后来，老王带徒弟，嘴边常常挂着这么几句警言：“不超不赶，不怒不怨，心静气和，一生平安！”

那是女儿为他司机生涯写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