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信

“亲爱的杨老师：您好！上个星期五公开课时因为我胡乱举手，打乱了您提前安排好的计划，没有让您提前安排好的同学展示出自己的水平，还没有回答出您提问的问题，影响了课堂质量，对不起！”赵小鸣坐在写字台前，反复掂量着接下来该写些什么话。屋里的灯光很暗，照在赵小鸣面前的道歉信上，让它看起来有些暗淡枯黄，像积累了几年的灰尘一样。而赵小鸣则是一脸的不耐烦，仿佛是在做着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

“在这节公开课上，我的表现真的和您所说的害群之马一样……”赵小鸣继续写着，和如今的许多高中生不一样，赵小鸣用的笔不是方便好用的水笔，而是用起来不怎么轻便的钢笔。熟悉赵小鸣的人都会知道他一直在用一杆很旧的钢笔，偶尔会有几个好奇心重的人问他为什么不换一杆新的，他的回答是用了好几年有感情了，舍不得丢，于是从此他们知道了赵小鸣是个恋旧的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杆笔是赵小鸣读初中时得到的奖品。

赵小鸣，曾经是个差生。

这杆笔如果换了一个主人的话应该早就被扔进垃圾筒里了吧。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是那样的破旧，笔身上面的漆剥落了大半，斑驳杂乱得尽是时光的气息。笔帽也不知什么时候磕到了一下，一个大大的凹陷占据其上，让它看上去显得分外的寒酸。完全是不会有人要的东西，但赵小鸣却一直十分珍惜地使用着。这杆笔看起来很沧桑，此刻握在赵小鸣稚嫩的手掌中显得极不相衬，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它与他又是那么的相似。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赵小鸣将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旋即以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熟练手法点着了一支烟，然后长长地抽了一口，一小段烟身迅速变得暗红，但下一秒，被火焰蚕食过的部分就化为了灰烬。就像一些人的人生一样，用尽全力去抵抗黑暗，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黑暗的降临。

一缕缕烟雾缓缓上升，不断地扩散，渐渐看不到了。烟雾笼罩下，赵小鸣的脸庞有些矇眬，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是无奈还是空洞。他仰着头，出神地看着那上升的烟雾，烟雾不断弥散，他的思维也被拉得很远，转念间他又想起了那天的公开课。那节课上得很无聊，生物老师杨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满脸红晕，激情澎湃，但所讲的其实都是昨天排练过的内容，讲台下那几个生物成绩拔尖的同学频频举手，回答的内容也几乎与昨天的一模一样。赵小鸣伸了个懒腰，但下一秒他就被生物老师点名叫了起来。刚站起来时他有些诧异，因为排练时是没有他的，不过之前确实有一个差生回答问题的戏码。“也许是记错人了。”赵小鸣这样想，反正平时他们这群差生在老师眼中的形象都是一样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很简单的，赵小鸣可以回答出来。但当他要说出正确答案时，他故意答错了，因为他想看看生物老师手忙脚乱的模样，果然生物老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但立刻又恢复了镇定，让他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坐下去的那一刻，赵小鸣的心中涌出了多到无法形容的恶趣味的喜悦。

本来是件很小的事，但生物老师却在事后把赵小鸣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话语中还掺杂了些许漫骂性的鄙夷。而赵小鸣则始终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也许是习惯了，又或者，是麻木了。

后来赵小鸣听别的同学说，生物老师在他离开后向班主任大倒了一肚子苦水，还说什么不道歉她以后就不来上课了之类的话。结果班主任不久后就找赵小鸣谈了一次话，班主任说了什么，赵小鸣一句也记不得了，又或者是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只记得最后班主任让他给生物老师写一封道歉信，明天交过去。

赵小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没有风，天上也没有星星，他站在这漆黑的夜里，感觉这就是纯粹的黑暗，纯粹到让沉浮在其中的人想要流泪，他又感觉这黑暗就是整个世界，庞大到让人无法逃离。

赵小鸣感觉自己并没有错，但自己却还是受到了惩罚。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所以很多人往往没有选择的权利。赵小鸣感觉自己和那杆钢笔一样，都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所以他不愿意丢弃它啊，如果连自己也不要它的话，那么躺在垃圾堆里的它一定会很孤独吧，就像没有了它也会很孤独的自己一样。他不愿抛弃它，因为这样好像自己也会变得被人需要，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该怎么说呢？他忍着让自己成为了一棵冬天的树，依偎在寒风的怀抱中，假装自己不那么孤独。

“对不起，杨老师，今后我一定努力学习，不给你添乱。学生：赵小鸣。”终于写完了，赵小鸣小心地合上笔帽，然后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发现其中还有二十块钱，“够去网吧玩一夜了。”赵小鸣想着，随即伸了个懒腰，疲惫的脸上忽然涌现出兴奋与幸福的神情。他站起身来，右脚不小心踩到了在燃烧的烟蒂，不过他没有在意，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仿佛是飞向了幸福与快乐的天堂……

屋内，燃尽了生命的烟蒂彻底陷入了黑暗。桌面上，那杆钢笔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它看上去不是那么破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笔帽上的那个凹陷看起来比之前大上了几分。钢笔旁边摆放着一封厚厚的道歉信，从厚度上就可以看出写信人为此倾注了不少的心血。明天就要来临，不知道收到它的人能否感受到那浓浓的歉意。（ 李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