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爱情悲剧”是怎样酿成的?(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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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黛爱情悲剧”是怎样酿成的?(续一上)
(2016年8月26日)
二、贾母是“木石姻缘”的有心人和制造者,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的坚定支持者
世界上有很多本来再简单明了不过的概念,常常被人为地弄复杂、糊塗了,比如“爱情”、“婚姻”、“家庭”这三个既相联系又相区别的概念的命运就是这样。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两情相悦”,如《红楼梦》中的“木石前盟”,是一种“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两个年轻人内心的事情。“婚姻”则是“爱情的捆绑”,如《红楼梦》中的“木石姻缘”,这可不只是两个年轻人自己的事情那么简单了,尤其是在几百年前的封建宗法社会。那个时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是家长的事;婚姻是家族的事;婚姻或是家庭政治;婚姻常常和金钱、权势搅在一起;婚姻和“爱情”似乎无关。那么“家庭”是什么呢?“家庭”就是责任,这种责任不具可选择性。从认知和行为相结合的角度讲,“爱情”是“婚姻”的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因为失去了“捆绑”的基础,就不是本义上的婚姻,只能称之为“强扭的瓜”。俗语“强扭的瓜不甜”,说的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例如,《红楼梦》中的“金玉良缘”就是“强扭的瓜”。这“强扭的瓜”:“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爱情”通过“婚姻”发展成为“家庭”后,便是社会的细胞,便建立在社会经济基础之上,同时还要接受社会政治上层建筑的支配,接受社会思想上层建筑的影响。
“木石姻缘”在《红楼梦》中也只出现过一次。
《红楼梦》第三十六回写道,一日中午薛宝钗独自来到怡红院,说是“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贾宝玉此时正在床上午睡,袭人守候在旁边,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麈。袭人看到宝钗到来,当然会有一番客气的应酬。后来袭人说“今儿做的功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说:“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这可是袭人对薛宝钗呀,假如是林黛玉在这个时候来,袭人可是绝对不会给这样的机会的。这个时候的袭人,可不是入住大观园之前的袭人了。袭人不但不会给林黛玉机会,而且还会催促林黛玉快些离开的,或者迅即向王夫人“打小报告”。这个时候的袭人,经过一番“审时度势”,早已决定并已经付出行动“弃暗投明”了;这个时候的袭人,早就萌生背叛贾母之心,背叛原来的闺中密友林黛玉之心了;这个时候的袭人,活似一只叭儿狗,专等新主子王夫人给她扔来准姨娘“骨头”了——薛宝钗此时过来,主要地也是来告诉袭人这个“喜事”的。
所以,在袭人走后,薛宝钗“只顾看着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刚刚的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得拿起针来,替他带刺。”
就在这个时候,贾宝玉于梦中大声喊骂了起来:“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木石姻缘”的出现,颇有点奇怪,是贾宝玉在梦中喊出来的。贾宝玉当然不会是凭空喊出这“木石姻缘”来的,根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法,梦幻和自己平时的言行及周围环境有着密切的关联。
在贾宝玉婚姻问题上,贾府客观地存在着两大基本派系,或曰两股基本势力:一是以史老太君贾母为代表的力挺“木石姻缘”派(势力),一是以王夫人为代表的力挺“金玉良缘”派(势力)。
贾母是“木石姻缘”的有心人和制造者,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的坚定支持者。我们细读《红楼梦》前八十回,用心体会作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文笔,拨开重重迷雾,就能看到作者笔下的那颗真正的“贾母的心”。
贾母对林黛玉爱的厚重,是和对贾宝玉一样的,甚至可以说贾母对林黛玉的爱超过了对贾宝玉的爱,虽然都是“血浓于水”的爱。贾母爱贾宝玉,更多的是考虑贾府的未来。贾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当然也是贾府的“命根子”。贾母说:“正是呢,我养了这些儿子孙子,也没有一个像他爷爷的,就这玉儿像他爷爷。”此语可谓意味深长。第五回宁荣二公之灵借警幻仙姑之囗也说过:“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而林黛玉却是贾母的“心肝儿肉”,贾母对林黛玉的爱是一种等同或超过母亲的爱。贾母第一次见到林黛玉,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伟大的母爱。作者借王熙凤的口说:“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贾母把对女儿的爱转移到了这位可怜又可爱的外孙女林黛玉身上去了。贾母对林黛玉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闲离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是母亲的怀抱。不管儿女如何对待母亲,母亲给予儿女的爱却是全部的和无私的。
贾母是林黛玉的外婆,但在林黛玉心目中,贾母是双重角色,既是外婆又是母亲。
在《红楼梦》中,至尊至贵的贾母总共只流过那么几次泪:贾母为贾宝玉流过泪;贾母为元妃流过泪;贾母为贾府的未来流过泪。贾母和黛玉第一次见面,林黛玉“知是她外祖母,方欲拜见,早被她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这时的贾母是在“大哭”的。后来贾母又“楼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以贾母的高贵和至尊,面对小辈,却有这种“哭法”,这在贾府是没有的,或许这世上也难以多见。
贾母“疼爱”林黛玉,当然不只是格外关心林黛玉的日常生活,更是在设计林黛玉的未来。而能让林黛玉的未来有绝对保证的,那当然就是促成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姻了,也就是成就“木石姻缘”。
贾母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是金陵世勋史侯之女,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之妻,贾赦、贾政、贾敏之母,出身于“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世家大族,嫁的是“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豪门贵胄,子孙两代人与“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联姻,二儿子贾政的姨妹薛姨妈就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富豪薛家的女主人——荣宁二府的“老祖宗”,地位尊崇,儿孙满堂,一言九鼎。纵观贾母一生,经历过多少千奇百怪、大惊大险风浪!在鼎盛期的贾府管理层,在数十年媳妇熬成婆的过程里,在大家族的勾心斗角中,她积累了比孙子媳妇王熙凤更多姿多彩的人生阅历,见识过更宏大壮阔的世面,具备了更丰富有效的理家之才和治家之威。薛姨妈等曾经笑说王熙凤:“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还真是这么回事。在这人世间,有些经验、有些心得,是须待一定年龄之后,才会有所体悟的,和天分、才干、悟性没有太多关联,只和经过多少世事、受过多少历练、摔过多少跟头、积累多少沉淀成正比。
请看作者在第五回的描述:“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作者在第七回写道:“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到不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贾母“用心良苦”,贾母“其心可鉴”。
有人说,既然贾母是“木石姻缘”的有心人和制造者,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的坚定支持者,那么,为什么贾母没有直接提出宝黛婚姻呢?
曾扬华先生的《红楼梦引论》一书中有一篇名曰《贾母的烦恼》的文章,曾先生在文章中认为:“一方面,固然如兴儿所说,他们二人年龄‘还小’,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她(指贾母)有难言的苦衷,不是那么可以随意提出的……”曾先生指出的贾母苦衷是:1、“一般来说,在这样的家庭里,男女的婚事,皆是父母作主的,作为祖辈很难越过其父母来为孙辈决定婚事。”2、就是当时力挺“金玉良缘”这股势力的存在,“贾宝玉的婚事,对贾母来说就更为难了。”“在这种情况下,贾母自然是不能贸然提出宝、黛的婚事来的”,因为“‘金玉良缘’明显地还得到贵妃娘娘的支持”。“因此,在宝玉的婚事上的两股势力,都是心照不宣,而表面上又好像若无其事,还勉强被一层宗法关系的薄纱遮掩着,维持在一种虚假的关系上……”松樵认为,贾母没有直接提出宝黛婚姻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贾元春力挺“金玉良缘”,乃“金玉良缘”的最高支持者。(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