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广州话(6)广州话的现在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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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广州话(6)
广州话的现在与未来
冼启明
自古中原多战事,岭南偏安,历代都有移民至此。广州背岭临海,既有内陆文明,又有海洋文明。移民带来了中原文化,海贸使这里成了千年热闹的商都。近代,从鸦片战争三元里抗英,到洪秀全反清起义;从康有为变法,到孙中山革命;从黄埔军校,到北伐战争。广州这座历史名城,英雄辈出,有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广州可以说是近代中国革命运动的策源地。由于有特殊的人文背景和地理条件,鸦片战争后有很多广府人出海外谋生和求学,当中的精英人士见识到世界潮流,积累了财富,有的回来搞社会变革,有的回来想实业救国。不论何种方式,他们图的是让祖国变富变强。因而广州在清末民初云集各类先锋性人才,致使广州在一个多世纪里,政治、经济、文化都出色的表现。广州是国民革命的起点,又曾被誉为模范城市、首善之都等 。即便解放后,反对地方主义之前,广州多个领域的优秀业绩,也常被《人民日报》称作“排头兵”。
广州人讲说话有自身一套语言系统,世称粤语。粤语与现代的普通话有很大的不同,故广府民系以外的人,一般都听不懂粤语,所谓南北两重天!
普通话流行全国,现在的广府人大部分都能听、能说这种通用语言。广州是全国公共交通最早实行双语甚至三语广播的城市,一些外地人来广州工作或学习,与广州人朝夕相处,不但不入乡随俗,还居高临下地讥笑粤语老土,让老广们觉得他“难相与”。广府人从不会因为自己讲粤语而感到自卑,广府人自有广府人的底气。当普通话基本定型时,粤语也走向成熟。不过最初的普通话是当时晚清的官话,粤语却是广东革命党的通用语言。在广州本地有这样一个民间传说:民国成立伊始,在民国的首届国会上开始的议题就是讨论用什么语言作为国语,当时的国会包括孙中山先生在内有半数的议员是广东人,所以有人提出以粤语作为国语,当然也有人提出以普通话作为国语。而首届国会的议员们通过投票的结果刚好一半对一半,这个时候,作为广东人的孙中山先生的最后一票尤为关键,不过,出乎人们所料,孙中山从全局利益考虑还是投了普通话一票,最后以北京话作为基本语的普通话以一票之差成为国语,并一直沿用至今。
全国各地的方言,大多与普通话的语音系统相近,普通话成为通用语是大势所趋,有其必然的合理性。广府人也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现实,并保持着使用双语的习惯。同外地人交谈用普通话,同本土人聊天用粤语;开大会用普通话,私人聚会讲粤语。粤语在广府民系中一代传一代,自有了粤语的电台、电视台,广府人讲的粤语越来越与广州话相一致。
曾有一个时期,许多内地人偷渡到香港因不懂粤语,感到在此难以生存,再转到美国发现:“要学英语,还不如先学粤语更有用”。可见粤语在海外有很大的群体,唐人街区的第一语言是粤语,不识粤语就不接地气,而外国人对粤语的熟悉程度又远比普通话高。
香港与广州历来“同声同气”,他们也认同广州西关语音是标准的粤语。1949年之后,香港与内地直接的文化沟通完全中断,解放前大量原居住在上海、江浙一带的有钱人举家南迁香港,外地口音到来,使得香港的粤语发音偏离原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内地“逃港潮”,又有很多潮州等非广府区域的人进入香港,香港的粤语就被冲击。这种情况下,香港方面搞了个“粤语正音运动”,试图采用专家的意见,改变普遍存在不发鼻音的“粤语懒音”现象。例如将“恒生银行”读成“痕身银行”,将“朋友”读成“贫友”等。
事有好转,之后又有反复。七十年代,香港劳工短缺,向大陆提出引进一批广州的中年妇女赴港做家佣。由于当时大陆尚未改革开放,拒绝了港方要求。不得已,香港只好向菲律宾、印尼、泰国引入大量的菲佣、印佣、泰佣。本意让孩子跟着广州的阿姨学得一口清纯的粤语,但结果香港的小孩受菲律宾语、印尼语、泰国语的口音影响,粤语语音讲得更不标准。好在始终有一班香港人为粤语的纯正性做工作,使香港的粤语一步一步走上正轨,成为旅居国外广府人的典范。随着香港经济的腾飞,语言的强势是有强大经济实力作背景的。近三十年海内地很多人接触到粤语流行文化,都是从关注香港传媒开始的,如听粤语歌、看粤语电影、电视剧。粤语文化之所以风靡全国,也同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的GDP分不开的。
但是,广府粤语到今时今日亦隐伏着巨大的危机,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是独特的粤语与民族共同语普通话差别巨大,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广东是改革开放前沿,虽有很多人来这里求职或创业,但广州话难学,本地人只能用普通话与他们交流,由于外来的人数太多,对粤语造成严重的冲击。像深圳这个广府地头就完全失陷,外地人比本地人还多,珠海、东莞也有类似现象。即便粤语的大本营广州,外地人的占比亦不少,广州人出门办事、上班、做生意等都早已习以为常使用双语了。其次,是有的人推广普通话用力过猛,抑制了粤语的生存空间。学校本已实行普通话教育,有的学校居然阻止广府学生私下的粤语交流。还有,开有关粤剧的研讨会,听不懂粤语的领导,竟然要求发言的人讲普通话。一些研究广府文化的机构,可笑的是当中有一大半专家不懂广府文化最核心的东西——粤语。更甚的是,曾有高层领导提出,取消粤语在电台、电视的广播,迫使世代在广州土生土长的人士聚集抗议,发起“撑粤语运动”。
上述种种都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广东省政府早在2016年就下发过保护粤语的相关文件,但真正保护粤语,还是要靠有觉识的广府民众和“撑粤语”的广府民间团体。
广府民系的首府广州,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时代机遇,这里的人有着不同于内地人的历史经验。比如商贸传统、与其他文明交流碰撞的经历,以及汉越融合的文化底色,而形成地方性的自我认知。以致广府人比其他地方的中国人更爱中国,与此同时,他们的脑里存放着古时迁移南越的历史记忆,故深爱着这片故土。这便是广府人的情怀,亦是广府人的特色。
国家的通用语是普通话,我们每个人都应学好普通话,这并不意味着要放弃方言。方言往往是不同地域民众的母语,母语是乡土之语,乡土之语是我们自己所在民系文明的根。不忘本的话,我们每个人亦须保护自己的母语,保护自己的母语,是对自己祖宗、对自己家乡文化的认同。广府人的家庭,屋里都会摆放一块红色底的“祖先牌位”并定期给祖先上香的。广府人“宁丢祖宗田,莫丢祖宗言”的观念远比内地强,正因如此,粤语成了保留古汉语最好的现代汉语!
笔者有个舅父,建国初五十年代接受国家的安排,支援边疆建设,由广州南华汽车学校调到云南西双版纳一间汽车修配厂任工程师。到外地工作除简单的行李外,还带上一部唱机和八十多张广东音乐、粤曲唱片。一去几十年至终老,时时记念着家乡,经常写信与广州的兄弟姐妹联系。家里的日用品,一定要买广州出产的。妗母在厨,煮广州的菜式。舅父在家,规定儿女要讲广州话。以使我那几位表哥、表姐不但会讲云南话、普通话,还有一口标准的粤音。
不少侨居海外的粤人,在异域仍保存自己家乡风俗,去到那,将广府文化带到那。现今粤语除了是香港、澳门的官方语言外,也是美国、加拿大的第三大语言,澳洲的第四大语言,粤语在海外的地位明显高于普通话。
粤语的强势,举世公认;粤语被制约,有逐渐萎缩倾向亦不用置疑。中年以上的广府人,对粤语不离不弃,少年儿童方面就有问题了。父母上班,在紧张工作节奏中抽不出多少时间陪小孩,小孩在托儿所、在学校全是普通话的教育,小孩渐渐不太会讲粤语。有的家长过分溺爱小孩,在家也陪着小孩讲普通话,使小孩对粤语愈来愈生蔬。这是危险的信号,若普遍的广府家庭都是这样,粤语就会葬送在下一代!
广州前任老市长黎子流看到这个问题,今年春节的正月十四,在家乡顺德龙山中学重建工程启用仪式上发表讲话,倡议广东的学校应该实行国、粤双语教育,并一再强调使用粤语是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保护的。黎老的一番话,引起网络上的粤人的热议、热捧。其倡议的可行性估计会有障碍,难以得到高层决策人士的认可。
其实要孩子掌握双语也很易,家长、亲人勤加引导就可以。我辈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上学时没有受过普通话教育都能学会普通话,而现代的广府小孩,身边都有讲粤语的人群,除非不想学,否则熟练掌握粤语并非难事。
总的说,笔者对粤语的传承和发展还是满怀希望的,因为看到时下的广州、佛山等地有很多人在网上网下宣传广府文化、做粤语节目。
方言消失,代表着本地文化的消亡。“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先生说:“普通话用来交流,方言用来传承本地文化,两者缺一不可。”中肯的说话,在情在理!
2022年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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