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令疑云（小小说）

东瑞

    清洁工吕姐确诊了。

    只因所住大厦疫情大爆发，那晚，大厦被围封，实行强检。二十八层高的一千多名住客听到楼下高音喇叭喊大家下来，文化不高的吕姐战战兢兢跟着人群下楼，排着长龙，隔着社交距离，实行核酸检测。前后八次的强检，吕姐都是阴性。认识的清洁工姐妹，都钦佩她，好像有抗体似的，五毒不侵。最后一次强检后，吕姐除了每天上班、为大厦搞清洁外，也敢于穿梭街市、进出商场，大力扫货储存抗疫。没想到几天后在家快速自测，竟然杠杠出现两条，问楼下护卫是否确诊了，护卫说，妳是确诊了，吕姐惊出一身虚汗。八次功德，一次阳性，全功尽弃。

    确诊数字节节高，如火箭升空，有时稍有下降，但多日来依然徘徊在惊人的高数目上。医院爆棚，所有热线电话都打不通；所有通告、诱人的暖心电话犹如虚设。好在楼下护卫好心，给她送来连花清瘟胶囊，还尽力帮她清洁大堂门、玻璃，平时情同姐妹的同屋邨情洁工华妹每天送来一盒菜餸，放在吕姐家门口，希望她在家自行隔离。

    华妹常常隔着门，站在一米半之远，通过铁枝的空隙与吕姐对话。

    华妹说: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自治、自救、自我隔离、自己抗疫，自己呈报。失控状态下，医院早就崩溃了。每天死亡一百多人，到那里送死而已，还不如自己在家，既是病人也是医生，一体两用呢。

    吕姐点点头，我好害怕。

    华妹摇摇头，那么多人中，没什么啦，反而三个月内有了抗体哩。

    吕姐又说，听说麻烦在后遗症。记忆力衰退啦、不举啦……

    华妹说，我们这种年纪，记忆力本来在慢慢衰退中，索性衰退到脑子一片空白更好，不必再为世间的事烦恼；不举是男人的事，我们是婆级人马，老公又早在天堂享清福，不关我们的事，让那些爱嫖妓的色鬼中招最好啦……

    吕姐被逗得笑了。拿起一盒连花，问姐妹服用规定，姐妹看了看，一一教她怎么用，还说，发病可能重些，也可能轻微，但估计大约都需要七天到十天才转阴。又问，你医药足够吗？

    吕姐摇摇头，幸亏楼下护卫给我，有个参加社团的朋友也分给我，不然乱七八糟的上头哪有一颗子弹给我抗疫？

    也是，他们没经验不要紧，最憎的是嘴巴硬，不承认失败。华妹附和，哦，对了，你确诊的事我呈报上去了。

    吕姐说，好啊。有什么好处？哈哈。

    上头要求报，我看至少为了统计一个比较准确的确诊数字吧。

    都无求他们了，抗疫的物资还是支援来的。至少也有什么弥补的营养物吧？

    是的，但愿。

    华妹最后丢了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小妹帮的，打短讯或电话给我。

    好啊！

    华妹帮她呈报后，一点抗疫物资依然不见上头派送，倒是很快来了一封信，发到吕姐手机上，信的题目是《隔离令》，字很小，吕姐不会放大，又不会转给华妹，只好紧张地打电话给华妹，有空过来帮她看看说的是什么？

    吕姐又将手机的那讯息看了好几遍，手禁不住颤抖起来，非常害怕。她看到好像是自己被判了刑一样难受。她始终没看明白，一句大白话为什么竟然转了一个大圈子，很别扭地表达出来，令人读了如堕入五里云雾中。她读到好几处都有“命令”字眼，还列出根据什么条例什么条例之类，尤其读到什么“必须”“犯罪”等等这些句子，令她心情更沉重不安，喘不过气来，难道因为她检测阳性要逮捕她？

一直到华妹赶过来，她把手机递给她，华妹用消毒湿纸巾抹了抹手机，匆匆读了一遍，摇摇头，咯咯失笑。骂道，都是放屁，你可以不必理，信的意思是，你被传染了，命令你自己要呆在家自己隔离，不然就是犯罪……华姐用大白话一一解释。吕姐指着第一句，读出来，问“本人有理由相信你”这一句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骗他了？

华妹大笑，他们官腔、英式中文，废话一大堆。连犯罪这类东西也搬出来阻吓普通老百姓！没有病的都会被吓出新冠来！阴性也会变成阳性！

哦，原来如此。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被抓呢？

你是一位为居民做出贡献的清洁工作者，快八十了还在工作！上头管的岛城已经没脸面。你确诊后，他们应该拟一封温暖有爱心的信关怀问候，但不但没有，还把一封通知隔离的信写成像冷酷无情的《追杀令》！好在你吕姐心脏功能特别好！

经你一番解释，我比较放心开心了，看来可以提早康复了！

你把文字删除比较好！安心。

【小岛风雨录之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