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千层糕之艺

东瑞

      小颖所订的三大箱千层糕在大除夕前一星期终于送达了。每一盒都沉甸甸的。外观悦目又好味的特别糕点小岛罕见，因此作为新年礼物实在非常理想。疫情反复，一波接一波，十分凶险，老公小李出动，只好在地铁交接，或与被赠者相约在某个中间地带见面，双方戴着口罩远距离传递东西，犹如亲密者接了个毒吻又迅速分开。在疫境的特殊日子里，用特殊方式送礼，悲喜交织。

    毕竟奥密克戎不是奥米茄。

    这日，大寒冷天，小李揹上两盒，右臂弯挂着两盒，左手拎着两盒，按设计好的最科学、最省时、省脚力的路线，送完六盒，回到家已气喘吁吁，内衣背心都湿透了。家里静悄悄的，小颖下楼购物未回。小李这天早起，昨夜晚餐太饱，一早如厕，所有好料都化成米田共，喂了家中马桶。三大条粗大结实，按键不动，还得特用一桶水猛力冲下，才不堵塞。此刻，一腔肚腹空荡荡的，千万只馋虫都爬出来乱叫啃咬，搞得他饥饿难忍。咖啡乌还剩半杯，他加了热水；掀开灶锅，看看有啥食物可以裹腹，没有；他在厨房、雪柜、饭枱扫视翻找，忽见饭枱有四盒透明胶盒，眼睛一亮，每盒约装满了约二十小块，颇为诱人。哈哈，干一点，也省省地方摆！小李打开一盒，开始祭五脏庙。千层糕色香味俱全，就像美女在前，不同的，只是动了他的口欲。真是欲罢不能，接连吃了整十块。一时间撑得肚腹圆圆，无法动弹。他没想到那千层糕切得模样细细，威力无敌，比一般蛋糕还饱实。忽然想到，小颖以前似乎说过，吃一块味道特好，吃两块正好，吃三块已经太饱，大概有什么原因吧？

    他开始觉得不太舒服，一会，老婆小颖回家了，看到老公在书房里码字，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不疑有他。中午吃饭，他只吃了半碗。

怎么？小颖问。

刚才吃了几块千层糕。老公说。

……

傍晚，小李突然从书房冲进洗手间，哗啦啦，哗啦啦，坐在坐式马桶上，就是一轮非常猛的大倾泻大轰炸，差点连裤子也被溅及。

笃笃笃,笃笃笃。洗手间的门被小颖紧张地敲得山响，什么声音？你在干嘛？

大轰炸。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可能吃千层糕吧。

你吃了几块？

十块。

啊！十块呀？

那么小块，我以为可以吃好几块嘛。

小李从洗手间出来，小颖让他坐在沙发上。她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小几上摆着一碟千层糕，上面摆着八块；旁边是一壶茶，两只小茶杯。

小颖说，千层糕是印尼美食著名糕点，发明于荷兰时代，至少有两百多年历史了。从贵妇绅士府第走入平民百姓家，制作程序繁复。成分包含牛油、鸡蛋等，非常油腻，吃少少就饱腻。这是切成小小片状的原因。像我们这次订的，四四方方的，就可以切成八十块。切法先是三刀，切成四条；每条再切成20块，像新式酒店的纸质火柴盒那么大小。这切法就暗示了绅士淑女的优雅吃法，最多吃一两块，不可再多，而且最好边吃边喝浓郁的红茶，消除油腻。红茶，也可以用咖啡——最好是咖啡乌（不加奶）——配合，非常美妙。我示范给你看看吧。

小颖一边右手指戴了透明薄手套，一边说，不戴手套也可以，那就用叉子；但切的时候一定要戴手套。不然手摸，糕点就很快坏了！说完，抓了一块，往嘴巴轻轻地送，慢嚼细咬，只是咬了六分之一，一口就停顿一下，将舌头在嘴巴内慢慢搅动一轮，似乎品尝出其真正美味了，才又呷了一口茶，再咬一口……一小块千层糕竟然吃了好几分钟。

小颖对老公说，千层糕也算艺术品。要慢慢品尝，将糕点的美妙味道好好品赏出来，才对得起肚子。我们的生命遭受各种劳累的折磨，吃的这一刻，就是一种回馈，这就是欣赏和享受美食滋味的时刻。像你那样狼吞虎咽，实在是对美食的糟蹋！难怪会被严厉惩罚！千层糕历经百年不断改良才制作出来，慢工出细活，我们也就需要讲究，当吃千层糕是一门精致高级的艺术。

明白了，小李不住点头惊叹和赞叹，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