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东瑞
从历史书里知道丝绸路上的敦煌飞天,也欣赏过有关飞天的艺术画册和舞台飞天优美演出,也许印象过深,我也写过小小说《飞天》,不过那是六十年代一个不美妙的故事,一双男女为情飞天而堕。
八十年代末,我的人生遇到重大挫折,我正在以辛勤的双手谋取生活和生存权的时候,机构以莫须有的理由给了我一个大信封炒了我,我如同一颗废了的螺丝钉从高速运转的大机器里摔了出去,心情非常失落。那时,大儿子十一岁,小女儿四岁,我的另一半瑞芬辞去做了多年的秘书兼会计的写字楼工作,当了全职主妇。当时我们初到贵境,生活拮据,我们无力请家政助理。
我为一介书生,无敷鸡之力,在文坛和报界又完全没有任何人事关系,一切只能凭文章质量譲老总取舍,失业的日子里就写点零篇散章,赚点奶粉钱。虽被别人遗弃,我却不自弃,用文字抗议:我写了《礼物》表示,哪怕失业,我会继续寻觅一份养家的工作;哪怕成为人们眼中的垃圾人,我会照旧在节日里给儿女买礼物,保证他们的生活质量不会降低。《礼物》获得当时香港文学馆馆长的梁科庆先生的欣赏。
紧接着,我偕同一家大小南下,到马来西亚散心。
不知当时的大马作协主席、诗人孟沙(2020年故)是无意抑或有心,竟然安排我来一场在吉隆坡中华大会堂的演讲(讲题是《文学与人》),还召集了文友听众八十人给我鼓掌加油,令我心灵受到极度的震撼,心情从此大逆转,从低落走向奋发。
又紧接着,我们一路北上,在槟城扯旗山,我决定飞天!举家喝彩,马上赞成!这个“壮举”,意义重大,意味不同凡响,有好几重象征意义:
一是意味着在人生的征途中,我如同一只折翼鸟,在飞翔的途中突然被无良的猎人射中一点皮肉,虽然不至于从高空跌落下来,但伤痕累累,需要暗自疗伤,重新整装出发,冲上云霄;
二是象征着一种不屈服的意志,我需要带伤前行,而且应该负重,负担起一家子的生存和温饱,大男子何患无职?
三是代表着一种得意和满意的心态,暗喻着傲视小人、蔑视权贵的姿态。我不愿意做风筝,让命运受控于人;我要化為自由飞翔的南飛雁,驾驭自己的生命和前途!
那时我们四口人走到槟城扯旗公园的制高点,看到一位背着老爷相机的人,问我们要不要拍特殊效果的照片?他指着贴在一块样板板里的一张张黑白照片,向我们招徕生意。我和另一半看到其中有一张飞天的照片,非常有趣,那是一个男主人化为一只大鸟,一家大小骑在他背部,大鸟伸开双手飞向苍穹,非常生动。好!就拍这样的一张吧!
摄影人很高兴,顷刻做起导演,开始拍摄他的杰作。他选择了公园里的一块比较平滑的大石头,让我伏扒在上面,让小女儿、儿子和他们的妈妈依次从前到后骑坐在我背部,我隐隐地感到了他们身体的重量,可当时我正处壮年,力大无穷(我还写过散文诗《给我力量,赫格里斯(希腊神话里的大力士)》)可以支持忍耐很久;按照摄影师的指导和布局,最后大功告成。拍摄完毕收费,可是他无法即影即有,黑白照片要到第二天才送到小旅店给我们。瑞芬一向相信人心的善良,他一定会如约、按照我们给他的宾馆地址,将特技照片送来。后来的事实确是真如此,他没有理由欺骗我们而失去影踪啊。
三个大小人骑上伏在地面上的我的形象用暗房技术嫁接了槟城天空的大背景,一张飞天的黑白照片,终于大功告成。那张照片,四人的表情都很自然轻松,我像一只大雄雁,驮着母雁和一对小雁;又像一架飞机,载着三个人腾飞,飞机还有翘起来的尾巴喔。
飞天黑白照,成了值得回味和珍藏的经典照。
我将它作为散文诗《人生苦短》组诗的配图,收在《雨中寻书》一书第38页中。

进入二十一世纪,瑞芬也想飞天,但我们的儿女都长大也成家了,我们去金门回港经过厦门,她在曾厝垵,做了一次飞天的天使;这时,经历了人海拼搏、携手攀虎山的辛累,微笑总在风雨后,照片多了一份浪漫。

第三代出世了,孙女近六岁,孙子快两岁了,即使再度飞天恐怕也超负荷了,辛丑年初一,儿子一家来拜年,我试试右手抱孙女,左手抱孙子,做了短暂的赫格里斯,拍摄下难得的一瞬间。
算是第二次飞天吧!再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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