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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仪: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看完《碧血剑》,忘不了温仪。
她的故事,让人怅然若失,留下无尽唏嘘。
不知为什么,提到她,就想到萨顶顶的那首《自由行走的花》。
萨顶顶故作嘶哑的嗓音配不上温仪的自然清新。
但是温仪,这个深宅里的女人,实实在在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开在浙东温家的深宅大院里,开在夏雪宜桀骜不驯的心田上。
《碧血剑》第六回:逾墙搂处子,结阵困郎君。
这一段埋藏了十八年的爱情故事,由温仪来讲述。
月色朦胧,玫瑰溢香,后花园,凉亭下。
疏于开口的温仪,打开了她的话匣,忆及人生中最美好的曾经……
这也是整部《碧血剑》里最令人心旌动荡之处。
她是那样一个勇敢而坚韧的女子。
十八年的痴心苦等,十八年的深怨埋藏,十八年唱着他唱给她的情歌,十八年含辛茹苦地抚育他们的孩子。
心里对正邪的判断,对家人恶行的不耻,对自己的感情的坚守,对世俗礼教的无畏……
都在那温柔的语声中细细讲来。
她又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凄然地生活在那样一个把“邪恶”当作家常便饭的深宅大院里。
却因着夏雪宜给她的瞬间幸福,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世快乐的梦想。
到生命结束的时候,她说着,在他身边,没人再欺负我。
是的,他给她的,是真正的安全,是全心的体贴,是倾心的给予。
他们的爱情,成了金庸笔下最打动读者的情感之一。
虽然袁承志袁黑娃身边也有诸多的美女环绕,私以为,他的爱情和夏雪宜的爱情简直无法相比。
他的爱情世界,只有先来后到:安小慧、夏青青、焦婉儿、阿九,甚至何铁手……
唯有浪子夏雪宜与温仪的爱情才真正表达了爱情的真谛:相知相守,忠贞不渝。
对手的女儿,家族的仇人,浑是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总归算下来,三次相逢,不到两个月的相处,却牵起了二十年的惊天动地,感人肺腑。
不管承认不承认,成年人的世界都受着爱情的支配。
爱情需要热度,更需要态度。
爱情的态度决定了爱情的高度与深度。
金蛇郎君一生阅女无数,为什么独独钟爱温仪这一种?
那是因为,温仪的爱情,有真诚的理解,更有全身的投入,关键是那份无所羁绊发乎其心的自由。
清净得如同一朵花,一朵自由行走的出水莲。
当初教训女学生,也是以武侠小说作比:
任何男人都喜欢和水性杨花的女人打情骂俏,但是再坏的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圣洁的小龙女。
温仪的遭遇,与纪晓芙有一点点相似。
她们同是爱上了原先强迫她们的男子,同是为他产下私生女儿, 同样忍受世人歧视非议而不后悔。
让人想到了莫泊桑的《羊脂球》,那个肥肥的法国姑娘,当然外在感官上无法和温纪二人相比。
不同的是,她们都是被动,而非“羊脂球”逼迫下的主动。
温仪出生在浙江石梁的温家,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
原本是藏在深闺里的一个少女,拥有作为大家闺秀的一切条件,温柔、婉约、柔弱……
如果不是仇恨,他们根本没有相识的机会。
夏雪宜会继续做他的浪子,而温仪则会自然地从一个富豪家的美小姐过渡到另一个富豪家的美少妇。
他们的爱情纯粹是一个传奇。
父兄在外头的恶行,报复到她头上,使她成为受害人。
她的叔父奸杀了金蛇郎君夏雪宜的姐姐,又杀害了他全家。
夏雪宜发誓十倍报仇:他家人一命以温家十条性命抵,他姐姐一人受侮辱,他要侮辱温家十名妇女。
温家日防夜防,还是抵不过他的武功,计谋和耐性,让他一步步得手。
为了报仇雪恨,他先后杀了温家三十八条性命,又将复仇的利爪伸向了温家的女人。
族中两位嫂嫂受辱被卖到扬州,这一次,轮到了温仪。
温仪被夏雪宜掳去时是个天真年轻的姑娘,在园子里荡秋千,荡得高了,夏雪宜拦腰抱走了她。
夏雪宜把她擒至他匿身的洞穴中,她既不讨告求饶,更是誓死不从。
手无缚鸡之力的温仪,为了保住清白,宁愿一头撞死。
“我忽然想起了那两位嫂嫂,心想与其受辱,不如自己死了干净,就一头向山石上撞去。他在我后心一拉,
我才没撞死,留下了这个疤”。
夏雪宜拉了自己一把,保住了性命。
二十年后,温仪面对女儿和埋葬自己情人骸骨的袁承志,幽幽地说:
倘若就这么让我撞死了,对他自己可好得多,谁知这一拉,竟害苦了他。
柔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刚强的心,刚强的背后全是理解和体贴。
估计金蛇郎君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
在这本国家民族历史沧桑的书中,夏雪宜是一个异数。
这是一个有着骄傲眼神的男子,这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怪侠。
但是他的心中,却有着那样单纯执着坚贞的爱情。
强盗与人质的题材,本已俗气。
然而,就是这样俗气的故事,金庸写得动人心弦。
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金蛇郎君,却可以为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唤起内心深处最缠绵的柔情。
小小山洞里,守她陪她,端汤煮水,逗猫嬉笑。
为着她为自己而流的眼泪,可以一笔勾销执着了多年的仇怨;
为着她愿意留下来的一句承诺,可以如小猴子一般窜上跳下。
他只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强硬的壳下是最柔软的心。
重伤昏迷中那一句句轻轻呼唤的“妈妈“,叫得人心里一阵阵地怜惜。
他全部仇恨的来源,只是因为,曾经最温暖最眷恋的地方瞬间成为鲜血淋漓的人间地狱。
这种恨,是可以被理解的,可以被原谅的。
他见过太多的算计,他全部的渴望,不过有一个人,不计利害地关心他;不过是相爱的人,日日平淡相守。
所以,那个小女孩没有杂质的关切眼神,可以点燃筋疲力尽的他新的力量。
所以,可以为她,放弃、宽恕,为她坚强地活下来。
一个月相处之后,当温仪看到父亲对夏雪宜的偷袭,情不自禁喊出的“留心……”
像极了《色戒》中王佳芝对易先生说的那句“快走……”
夏雪宜放过温家,温家却不放过他。
温仪的母亲骗她送一碗下了迷药“醉仙蜜”的莲子羹给夏雪宜,使他失去了抵抗。
然后温家的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再逼他带他们去发掘宝藏。
温仪痛不欲生,最痛的应该还是最亲的人将她作为了谋财害命的工具。
为了女儿,只好忍辱留在温家,年复一年地盼望他来接走她娘儿俩。
她盼望不到,因为他早已逝世,而她也终为叔父所杀。
二十年的相思,等来的是夏郎已去的噩耗。
不过,最幸福的是,她临死前起码知道他没有怪过她,一直思念她。
事实上,他化为白骨,口中还牢牢咬着她的金钗。
心中有爱的男人,再怎么可恶,也可恶不到哪里去。
“得宝之人,务请赴浙江衢州石梁,寻访女子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
“此时纵聚天下珍宝,亦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宝而轻别离,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生命的尽头,依然念着她,想着她,天下的奇珍抵不过半日的欢聚。
他没有记着,手脚筋断、武功尽失的痛苦,
他只是记得,她,一个无知而柔弱的女子,挡在他身前,同生共死的绝决誓言。
五百年前,女性对爱情、婚姻的思想非常的保守。
温仪的爱,意料之外的大胆,本该柔弱驯服,却离经叛道,她和哈代笔下的苔丝有得一比。
回到家里的温仪情形与以前完全两样。
她家人反而怀疑她失贞,与她疏远。
将偷盗奸淫之事做得十足的温家人此时此刻却高唱女性贞洁之歌。
这应该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她自己愈来愈想念那个“坏人”。
显然,那个“坏人”也愈来愈想念她。
一个夜里,他冒险探她香闺,两人就好了。
温仪后来郑重向女儿温青青说:
“那是我自愿的。到而今我也一点不后悔。人家说他强迫我,不是的。他始终尊重我,从来没强迫过我。”
爱上仇人并非是非不分,恰恰说明的是明辨是非。
这一点,温仪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
温仪的故事凄凉,如她教温青青唱的曲子。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
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萨顶顶的那首《自由行走的花》,歌词不记得了,冥冥中觉得应该有这么几句:
我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在你的大地上跋涉。
我孜孜以求,
不是为了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