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大型交响诗之第一篇章

 

 

《有诗人自北方来 》

 

 

陶发美

 

 

曹公败于赤壁，引军归邺。

 

——《三国志》

 

 

1

 

北方，北方的诗人来了

 

北方来的诗人

是真诗人

是鼓角诗人

北方来的诗人

是去打仗的诗人

 

跟着北方的诗人来的

是战争的嘴脸

是凶残的嘴脸

是虫豸尸身一样僵硬的嘴脸

是皱褶里掩藏着杀气的嘴脸

是铁骑翻滚在旷野上的嘴脸

 

一不小心，那个嘴脸张开了血盆大口

把诗人给吞噬了

 

上苍啊，这真是不幸！

 

没有了诗人，哪有语言的华彩和伟岸

没有了诗人，哪有灵魂搏命的风景

没有了诗人，哪有立于人类心头的金鼎

 

诗人的嘴脸不见了

战争的嘴脸就完全地占了上风

 

诗人的嘴脸不见了

那个和诗人一同奔腾的白马

 

——也就不见了

 

2

 

有诗人自北方来

长江南岸有迎候他的

太阳花开的石头

 

那是赤壁的石头

诗的石头

 

赤壁的石头

认不出那来自北方的早已变化了的嘴脸

 

赤壁的石头

认不出那个芦苇丛里阴郁的嘴脸

 

赤壁的石头

花的石头

万种风情的石头

诗的石头

 

诗的石头，一向地雄峙、巍峨

诗的石头，一向地喜欢一只鹰和一座山的造型

 

诗的石头，云崖上的石头

诗的石头，青铜一般的石头

 

诗的石头，男人的耸立的额头

诗的石头，地平线上不落的火球

 

诗的石头，认识春天的花事

认识女人的哭声

却一向地不认识战争

 

——不认识战争

 

3

 

人啊！人啊！两副嘴脸

一副诗人的嘴脸

一副战争的嘴脸

 

诗人的嘴脸，和平的嘴脸

与日月同框的嘴脸

沧海的嘴脸

上帝之鞭——抽打过的嘴脸

 

诗人的嘴脸，一缕万古炊烟里

美丽而忧郁的嘴脸

 

诗人的嘴脸

伟大母性的嘴脸

 

战争的嘴脸

箭镞的嘴脸

血腥的嘴脸

古老的嘴脸

灾难的嘴脸

江面上喷火的嘴脸

蝮蛇般盘踞的嘴脸

 

嘴脸！嘴脸！嘴脸！

 

嘴脸和嘴脸的世界

嘴脸和嘴脸的对决

——嘴脸和嘴脸的史书

 

4

 

有诗人自北方来，不亦乐乎

 

可是，可是

北方来的诗人不能过江

 

北方来的诗人只能在北岸张望

 

北方来的诗人水土不服

他中邪气了

他被算计了

 

哦，历史确有那么一条定律

 

将军是靠打胜仗出名的

诗人是靠打败仗出名的

 

若碰上将军与诗人打仗

将军必胜

诗人必败

 

——诗人必败

 

5

 

有诗人自北方来，不亦乐乎

 

可是在长江南岸

那个拿着玉玺的人不高兴了

以至恐惧了

 

于是，那个拿着玉玺的人

借着长江天险阻止了诗人

 

阻止诗人过江

可不是赤壁所愿

 

长江没有碣石

但有赤壁石

 

赤壁石，赤壁石

正等着刻印远涉者荣耀的脚步

 

赤壁石，赤壁石

正等着录进天行者的足音

 

赤壁石，赤壁石

这一回，这一回，既照见了诗人的嘴脸

也照见了战争的嘴脸

 

赤壁石，赤壁石

照见了月光、星光、萤光

也照见了火光、血光、泪光

 

赤壁石！

赤壁石！

 

青铜一般的赤壁石

地火里炼过的赤壁石

 

赤壁石！

赤壁石！

 

——有与诗人一样嶙峋的嘴脸

 

6

 

谁说，水火不容？

 

那个身体上绽放着血色花瓣的年轻人

首先一把火把自己点燃

再把一切樯橹、一切风帆、一切危言、一切警言

一切将士的袖管点燃

再把每一克空气点燃

再把长江里所有的波涛和旋涡点燃

 

这一回，水火成了兄弟，成了战友

这一回，水火兄弟一齐对付诗人

诗人，焉能不败？

 

这一回，千万只火红的虎崽

在江面上奔突

 

这一回，在面向着千万只火红的虎崽时

他不得不使用了一副战争的嘴脸

可当他背转身望一眼北方时

却是气象璀璨，他啊

彻底露出了诗人的嘴脸

 

哦，诗人不与虎斗

 

诗人学着虎崽的样子

火焰般地

 

——一路向北方奔突

 

7

 

诗人不与虎斗

 

诗人逃跑了

他往北方逃跑了

 

他在泥水的天空上逃跑

他在野鸭子的翅膀上逃跑

 

他在白云里逃跑

他在自己的诗行里逃跑

 

北方，北方来的诗人

学着虎崽的样子逃出了追杀

 

北方来的诗人败退了

但他有自己的江山

 

北方来的诗人败退了

一路铠甲

一路诗歌

 

是，是，历史还有另一条定律

若与诗歌打仗，那是自讨苦吃

 

哈！哈！战争不朽

 

诗歌不败

 

——诗歌不败

 

 

202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