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向曹操学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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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向曹操学点什么
陶发美
说到中国诗的历史,有一个现象就是:诗经时代不会知道日后有楚辞;楚辞时代不会知道日后有唐诗;唐诗时代不会知道日后有宋词。同样,宋词时代也不会知道——今天的华夏还会出现什么白话诗、现代诗。那么,要说到我们的这个现代诗时代,自然也不会知道以后还能出现什么其他的诗形态。
另外,还有如下疑问:今天的现代诗是不是中国诗的一个终极形态呢?若以进化论说,现代诗是不是进化的终端呢?我想,这是不好回答的。不过有一点是要肯定的,那就是现代诗不可能完全埋掉旧体诗,而旧体诗也不可能指望灭了现代诗。最正常的现象就是:二者都不会消亡,而永远地相伴而行。
那么,单就现代诗说,它又会不会总是在当前这样一种无理的状态下进行下去?这好像又是难以回答的。就像一条河流,它流向哪里,哪里自有其面貌,不可预测的面貌。
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知晓现代诗的前世和今生,却不能知晓其来生。因而,我们现在最能关注的只能是现代诗的存在状态。
总的看,现代诗是流变的、往前的。例如,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往现在看,现代诗就有不同的特征和标识。那个八十年代,天空上的云彩都是激越的,诗的整体社会地位比较凸显,诗人的总体情绪犹如潮涌,大家都在向往、都在寻求、都在担当。迄今,我们常有怀想。不过,要不是到了21世纪,我们就难以看清那个八十年代的“庐山真面目”。时间之河流动了,我们便可看到河床上一些裸露的东西、一些值得回望的东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写的是现代诗,今天,我们写的还是现代诗;昨天,我们在分行,今天,我们依然在分行。这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有变化,而且变化明显。比如,语言的味道不一样了、意象复杂了、诗意的表现丰富了,还有就是直抒胸臆的东西少了,在隐喻层面上的一些东西多了。只是说,这都不是诗形态的根本变化,只能算是艺术风格上的一些变化。
又说,现代诗也是困扰的,这里既有艺术上或技术上的困扰,也有历史使命上或社会责任上的困扰。
为什么是困扰的?一个方面就是艺术上或技术上没标准了。没标准也是正常的,是艺术规律的一种反映。谁也不能说,诗只能这样写,不能那样写。现代诗毕竟不是古体诗,不受什么平仄、韵律、字数等方面的约束。现代诗的表现天马行空,五花八门。现代诗虽然也出现了一些规律性的东西,但总的看,其艺术上或技术上的困扰是存在的。
要具体说,这种困扰主要的是诗的大众化与非大众化的问题。这种困扰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这是审美学的困扰。也有世界观的困扰。也有个体因素的困扰。一个人的个性修养、学识修养等方面不同,诗写的表现就不同。到底要说,诗写的是大众化好,还是非大众化好,这个困扰是持续的。我的一个观点:诗当由己及人。不失自我,不负大众。该是最好的诗写。
另一个方面的困扰,就是在历史使命上或社会责任上的不够明确。我们常听到这样的声音:诗应干预生活,诗是战斗的,诗人是战士。单单这样说,没什么问题。可是,干预什么生活,生活代表了什么?诗是战斗的,和谁战斗?诗人是战士,是什么战士?之于这些,我们说不明白。也可能是明白的,却不便说出来、不敢说出来。
要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被强大政治操控的世界。政治家们成了这个世界的尤物。政治的幽魂无处不在。本来是经济的东西、科学的东西、技术的东西,以至一般生活日常的东西,都不知不觉地成了政治的性奴。
人类的一切生活受困于政治,不能自拔。——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个最大现实。作为诗者,我们应该看到这个最大现实。看到这个最大现实是一方面,认识和理解这个最大现实又是一方面。这个最大现实,对每一个诗者来说,是一个存在,是一个挑战。其实这也就是我们要面对的。
人类的历史告诉我们,无论哪个时代的现实都是复杂的,都不单纯。然而,每一个现实都一定有它合理的、正义的东西。以我们的传统文化观来说,它一定有道的东西,有值得我们敬仰和推崇的东西。就是说,它不全是一团糟。它有一部分一定是彰显人性美好的。面对这些,诗者自有其歌赋、吟咏的责任。
同时,我们又要看到有挤压人性的东西。要讲人性,诗的本质就是人性的。诗,就是人性的溢出。诗人,就是为冲击、为抗争人性的挤压而生。有了这种冲击、抗争,诗和诗人的意义就最大化了。所谓诗的战斗,就是为人性而战,为人性的美好而战。
我这样说,还是不够清晰。我想,不妨以曹操为榜样,向曹操学点什么,看他是怎样面对现实,怎样写出好的诗来的,尤其写出伟大的诗来。
曹操是军阀,是政治家,也是一个时代的战士。同时,他又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他为什么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因为他写出了伟大的诗。作为伟大的诗人,曹操名不虚传。
本来,曹操写了很多诗,可惜失传不少。不过,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一些诗,就足以证明他的伟大。
事实上,曹操也是有情绪的。比如,他在《短歌行》中,就写了“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只是说,他表达的可不是一般的忧。之于曹操,这应该是天下之忧,也是一种最大政治之忧。忧归忧,心里的那种人性的光芒却不曾消逝。
曹操在他的诗里,——依然不失其爱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不失其友好(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不失其襟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又如,在他的《观沧海》中,我们读到了什么呢?他在诗里说了,“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哦,“诗言志”了。然而,我们只认为他“诗言志”了,是不够的,还应看到,他的生命视界明摆在那儿呢!
他的生命视界是雄健的、阳光的、浩瀚的。或者说,曹操正是通过一种宇宙级的镜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诗者人生的雄阔和博大: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可见,曹操不仅政治玩到极致,诗也写到极好。他对自然世界的极度崇尚,对人生追求的极度自信,真正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一下的。
当然,在诗界,也有不喜欢政治的,比如那个陶渊明。他最不喜欢的是官僚政治。他一个转身,竟然跑到政治幕帘的另一面去了。
他不喜欢政治,却是喜欢土地的色彩和乡村的气息。
他向着土地、向着阳光出发了。
他曾经的那顶官帽没有给他高度,可是,一块伟大的乡土给了他另一个高度。
“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
“在世无所须,惟酒与长年。”
陶渊明这个人确实有点消极,酒也喝得多了一点,但诗也写了不少。无论如何,以土地与诗的伟大造化而言,我们也应该向陶渊明学一下的。
不过,要说他彻底地抛开了政治,我以为也不是。
他苦心描绘的那个桃花源真的很世外吗?真的很世外。但我们要看清了,那个所谓世外之物,不过是他心里政治图景的另一番臆造罢了。
202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