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作坊里的小女孩

豆腐作坊里的小女孩额头有点宽，皮肤有点黑，一看就是那种很朴实的乡下孩子。

她看着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和她很像，大脑袋，小平头。

“你别跑啦。”她跟在弟弟后面喊。

那小男孩光着屁股，肉嘟嘟的。

“怎么现在还有人给伢打赤膊？”路上打牌下场的姑娘婆婆们看见了这样说，“这还是有点不好。也不怕伢感冒。”

“哎呀，他家的伢蛮泼皮呢。”有人接口，“现在的伢哪家不是有专门用人看着。他们反正也忙咧，就大的看小的。他的咧大姑娘蛮行，会引弟弟，还会做生意。”

“嗯嗯。”一起的好几个人附和，“她比她妈厉害。香干子五块钱一斤，一分都不让。她妈看我们去了，说是一个队的，还便宜点。”

“人家两口子也不容易，租的屋做点生意，还两个伢，贵点就贵点。”另有人说。

豆腐坊离我们很近，就一条河沟。夏天打豆腐需下半夜进行，赶早去卖。他家两个大人都出去卖豆腐，留下两个小孩。豆腐坊里的小女孩有时打开门，有时不开。不开的时候能听见她弟不耐烦，在屋子里哇哇大哭。

于是她拉开门，老式的大门，呀呀直叫。女孩看着大路往街上去的方向，大约是盼她的爸妈回家。这时，她手中常常忙着点什么，或是帮她妈翻晒衣被，或是用手拨弄着晒在竹帘上的黄豆和白布，或是扫着门口。

她弟蹲在地上，更多的时候坐在地上，她忙的时候不管他，任他一个人玩泥巴，如果忙完了手中的事，她会蹲下来和弟弟一起玩。他们玩什么呢？我看不真切，感觉里，他们应该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在玩过家家。因为那女孩在旁边园子里摘了青菜和野花，然后蹲在弟弟。

偶尔，我会听见她和她弟弟一起的笑声。

那天我和安安去上书法课，安安问我：“妈妈，她读书吗？”

“肯定读啊。这么小，不读书干嘛？”

“我怎么看她和我们不一样？”

“她妈忙，要她带弟弟，做家务。”

“哦……”安安深深地望着那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拉长的声音里有不解、疑惑。

有时他们俩姐弟追赶着玩耍，很快活的样子。有时她弟弟大声哭，她说，别哭啦，妈妈快回来了。如果她弟弟大哭不止，她就大声叫：你再哭！你再哭我就不管你啦。

那小男孩委屈地看着姐姐，声音变小，只抽抽噎噎。这时，她会抱起他。她弟身体好，她个又不高，于是显得很吃力的样子。她双手夹在他的胳膊下，肚子撅着，只有这样她弟才不会掉下来。她弟不舒服，又哇哇哭。她放下他，牵起他的手，走进屋，“砰”，门关上了。她弟依然哭着，声音越发地大，直至入了我们每个人的耳朵。

有一次，我去她家买火腿，问她几岁了。

“十二。”她并不看我，只吐出两个字。她熟练地给我称称，阳光洒下来摩挲着她的电子秤和她紧抿的嘴唇。

她妈看我，只微微一笑。

​202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