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吾知足

一阵一阵的风，浩浩荡荡，拍击着卷闸门，哐当、哐当。一只静静不动的长尾雀，凝视着刚刚长出嫩叶的李子枝，像凝视自己的生与死。

  我捡起一朵桃花，绢一般的花瓣触在手心凉凉的。我看着它细细的蕊顶着那一点点绯红，又走到昨日拍花的位置，想确定它是不是落进我镜头的那朵花？

  花很美，却无香，是我没想到的。

  早饭后，弟弟带着妈妈去街上。我问她买什么去？“不知道，只是想去看看，关了这么久，出去看看。”她说。爸爸坐着，看她，只是笑。

  他在门口剥虾。虾是他的一个工友送的。和虾一起送来的还有两条长鳝鱼。鳝鱼与蛇相像，这次我居然没有害怕的感觉。他的工友改了水田养虾，据说这几年情况都不乐观。我问他，不是说养虾赚钱吗？他说哪里个个都能赚钱。养虾投资大，还要技术好。

  临帖的时候，循环听一首《月光》，如果人能永远沉浸在文字与音乐的世界该多好。又想到有人说喜欢扎进《瓦尔登湖》，《瓦尔登湖》我是细看过的，梭罗在那里辛苦劳动，自给自足。

我生活在乡村。有人曾留言说向往我文字里的乡村生活。我说，我们都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我的父母种了一辈子的地，他们自己种植，自己收获，再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换生活所需。其中的辛苦、艰难、心酸我难以尽述。我只想说，望天收的农民，太辛苦，太不值。大米，棉花，豆子，麦子，菜蔬……好不容易遇上好年成，卖出去又便宜。庄户人家，如果单单靠种地的收入，真的很难支持一家人的开支。

众生皆苦，不说也罢。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春分。我很喜欢“春分”两个字。春，很美好，分，很知足。

唯吾知足。

吃过饭信步走向环城路，看见桂树伸向天空的枝丫都发出了嫩嫩的新叶。那新叶是带着油光的红，不多久就会变成嫩绿，碧绿。香樟树，木槿树的树梢都绽放了新叶。环城路边上，有一户人家的后院探出两树桃花，好像布告着，春天真的隆重登场了。

在拐弯处遇见一个同学，小学同学。她喊我的名字，我有点疑惑地看她露出的眼睛。她边摘下口罩边笑，“不认识我了吗？”我微笑着，努力辨认着，回想着。尘世如烟，那么远的时光，我一下子还真扯不回来。“YSJ。”她说出一个名字。我再打量她，那眉角眼稍依稀还有儿时的影子。

她和我挥手，说去吧。我就在村里的小区住，以后和你好好说会话。

我也挥手，心里跳出胡兰成的那句“道路漫漫，行人只管骎骎去不远已。”

在鼓荡的春风里回家，看见门口的两只土狗趴在柚子树下睡着。它们是那只流浪狗下的小崽崽，现在已是半大狗了。去年冬天它们出生，想着冬季寒冷，二爷留下了它们，说等它们大一点了再驮出去丢掉，如今看来是丢不了了。妈妈说，我们这几家吃不完的饭菜，它们凑合着也能过得去。

端起一杯水，接着翻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民间这样把真命天子说成钓鱼斫柴挑担种田之人，真的是萝卜菜籽结牡丹。”

“萝卜菜籽怎么会结牡丹呢？”且不管，结牡丹就结牡丹吧。

我抬起头，又看见那两只土狗，其中黄狗把下巴抬起搁在它前边的枯草上，似乎很惬意的样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对着它们，作如是想。

2020-3-13